慕容漴上午的劝谏犹在耳畔,若想要谢明珏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只能不断地软化他,改变他对自己固有的负面认知,让他相信帝王家是有情的。
情?
慕容澜只觉得这个字眼甚是可笑。
他的母妃当初便是被先帝强取豪夺掠进宫来的,先帝宠幸她,殊不知她恰好已有身孕,并暗中打点好一切,营造出他是非足月出生的假象,欺瞒了先帝。
奈何那个答应护她爱她一世的男人没过多久就成了亲,她只觉得心如死灰。先帝以为她不开心,放下帝王的身份耐着性子宠她哄她,她也慢慢地在帝王温柔的呵护中接受了他。
可是结果呢?她怀上了真正的龙子,而他却爱上了若羌送来的舞女。
他将她自深渊中救出,却转身又将她推入地狱。
于是她便将对两个男人的怨恨通通发泄到年幼的慕容澜身上。
“你这孽种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
可是母妃,您在地狱看到了吗?大魏的江山如今就在你所谓的孽种手上。
除了慕容澜自己,知道这一皇室辛秘的人全部变成了一抔黄土,不会再有第二个活人知道,当今天子其实并无皇室血脉。他会将这个秘密烂在心上,带入棺中。
母妃的悲剧让他看清了慕容家的凉薄,而他也极为扭曲地将这一特性继承下来,即便是现在心软了,悸动了,他不会对谢明珏许下什么一世的承诺。
当年的禅位诏书在他手中都能变成一纸空文,口头的许诺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他只会用行动告诉谢明珏,他会困他一辈子,生同衾死同椁,无论谢明珏是否愿意。
“三王叛乱?”
正在出神的谢明珏只觉得肩头一重,耳畔突然传来慕容澜的声音,惊得手中的宗卷差点儿没抓住,他定了定神,将宗卷合上:“陛下白日里提过,臣便找来看看。”
慕容澜偏头蹭蹭他微微发红的耳尖:“可有收获?”
方才都出神去了,能有什么收获?
谢明珏只得硬着头皮回答他:“臣还未看完,暂时没有定论。”
慕容澜将宗卷从他手中抽出,不甚在意地丢到一旁:“天色晚了便别看了,朕没有耐心再重复第三遍。”
“……是。”
慕容澜应付了一天的想要阻止封妃的百官,晚上并没有强迫谢明珏侍寝,反正两个月后,谢明珏便能名正言顺地出现在自己都身边。
待到身边人的呼吸变得绵长,谢明珏才缓缓睁开双眼 。他从枕头下摸出了那把国师送来的匕首,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拔出。
烛火之下,那把匕首映照着温暖柔和的光线,却难掩其中的寒意。
刃如秋霜,切金断玉。
然而那匕首被慢慢抵到慕容澜的胸口后难进分毫,谢明珏望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双手颤抖起来,几乎要握不住。
他怨过恨过,也曾想过如有机会定要取走慕容澜的性命,可如今这个机会明明摆在眼前,他为何始终下不去手?
那把匕首最终归鞘,被重新压在枕下。谢明珏注视着面前朝夕相处的人良久,直到睡意袭卷而来,才翻过身去,背对着慕容澜,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自暴自弃地想:
谢明珏,你是真的没用。
以慕容澜的武功,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察觉到,枕边人再轻的动作都能将他惊醒。因此谢明珏做着一切的时候,他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他竟敢……竟敢!
慕容澜只觉得一团怒火瞬间在心头升起,零星的火种将胸中的枯草点燃,那股怒火愈烧愈旺,几乎要从胸腔中爆裂开来,隔着里衣也能感受到的冰凉尖刃也无法将之熄灭。
慕容澜感觉到他的迟疑与颤抖,一种说不上来的酸涩感顷刻间吞没了暴怒。待到谢明珏将匕首收起背对着自己,才望着他那修长白皙的脖颈与明晰的蝴蝶骨,浅色瞳孔染上一抹深色:在你心目中,朕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慕容澜看着小小的一团,想要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却又硬生生忍住。他深知此刻谢明珏尚未睡着,直觉告诉他,若是自己有所动作,谢明珏必然会知晓方才的一切都是在自己有意识的情况下做的。
至于为什么不能让谢明珏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慕容澜答不上来。
第二十六章 抉择
安王第二日便约慕容澜小聚,慕容澜心领神会地独自前往安王府,他深知,有些事不便写在信笺上,只能当面传达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