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三爷端了酒,道:“我今日正是为此事来向月少侠赔罪,南弟非是女儿身,而是男子,只是他小孩儿心性,我当日不好当面拆穿他,才闹了这么一场误会。还望月少侠不要跟小孩子计较,严某在此自罚三杯代他赔罪。”
月涟漪面色古怪了一瞬,道:“原是男子吗,想不到我也有看走眼的一天……”又一叹,“我怎么会计较呢?那般姿容,是男是女又有何区别?严三爷真是好福气。”这话他当夜在画舫上已经感叹过一遍,今日知道了那姑娘实为男儿身,想法也没有丝毫改变。
严峰闻言没有接话,只是转了转手中酒杯。因是坐在栏边,二人都是侧着身子,面对秦淮而坐,此时月涟漪转过头来,只能看见严峰侧颜。这男人生得实在是英俊,跟月涟漪自己的俊秀不同,严峰天庭饱满,眉骨凸出,鼻梁挺直,唇厚薄适中,下颚轮廓坚毅。他不甚在意地一笑,便自有一股被江湖惯出来的倜傥风度,喝了一口酒,才又说道:“南弟非是以色侍人之辈,我跟他也非断袖分桃,月少侠此话休要再提。”语气倒是随意,话落,把手中酒杯放下时,杯底却轻轻松松陷入了桌面三分。晚风灌入他的衣袖,吹得他宽袖鼓起,衣上流云的纹路在一片深邃的宝蓝色上流动起来,露出了半截瘦劲的小臂,没人会怀疑这只手臂挥刀时的力度。因哪怕他腰后那把刀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刀鞘里,仍然有一股沉稳而厚重的势透出来,不偏不倚地沉沉压在人心上。
“是我失礼了,以后定会注意。”月涟漪眉尾一扬,坦荡一笑,就把这事放了过去,心中却在重新评估严峰其人,接着道,“我字平波,严三爷既然是也愿意和我交个朋友,你我二人以后互以表字相称便可。”
“承蒙不弃,我字远山,平波尽可随意称呼。”
二人说完,互相碰了杯,又恢复了相见恨晚的样子。
严峰与月涟漪二人在这边推杯换盏暂且不提,且说江舍究竟把南玉拉去了何处?
少年人好像总是对秦楼楚馆这种地方抱着令家中长辈难以理解的热情,这种热情因为混杂着懵懵懂懂的好奇心和脑热冲动的叛逆,所以格外让人难以抗拒。此次是江舍的好友给他摆的接风洗尘宴席,自然不会再像上次一样去背后站着严家的那家,这也让南玉舒了一口气,虽然他不担心会被那家老鸨认出来,但他拿不准九娘是不是还待在那家画舫里,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舍和南玉并肩而行,一双杏眼闪闪发亮,手中那把风流扇开了又合,脚步都不禁有点飘飘然起来,这是他第二次去烟花之地,上次的经历不仅没让他丧失了对青楼的兴趣,反而让他对此行更添了十分期待,况且那好友提前就应承过他,此次定会让他开开眼界。南玉拢袖走在他身边,他因蛊虫原因,外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几岁,比起十三四岁雌雄莫辨的少年,他身材高挑,喉结显现,比起二十几岁的青年,他轮廓柔和,骨架纤秀,像是一支刚刚开始抽节的风流蕴藉的青竹,是和诗人描写“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年少风流,再贴合不过的年纪。
二人进了楼,江舍报了此次做东的好友的名字,丫鬟便带着他们向后院走去,路上经过林木茂密处,江舍还听见了令人遐想连篇的暧昧喘息和水声,直让这还未经人事的青年羞红了脸,拿扇子遮了半张脸,低下头偷偷从缝隙里偷窥被他生拉硬拽来得南玉的反应。南玉却要比他淡定得多,只微微皱了皱眉,面部仍然白白净净,脖颈处隐隐可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脉,却是一点害羞或情动的红色也看不见的。只他注意到了江舍眼神,唇角微微一翘,眉目舒展,打趣道:“易居脸怎么红成这样?之前不是还说要带我来开开眼界吗?”易居是江舍的字。
江舍一时讪讪,放下了扇子,脸上的红晕却是一时半会消不下去的,更何况他因习武双耳慧灵,比南玉听得还要清楚得多,此刻更是清楚知道那一对藏在树木后面的鸳鸯还没有完事,正在“心肝儿”“亲肉肉”地叫个没完,哪里静得下心来。他压低了声音道:“如璎何必取笑我?你又非听不见声响,难道就不觉得燥热吗?”
南玉莞尔,道:“又非我做出此等不知羞的事情,我为何要感到羞臊?不过易居你此次既然是来长见识的,可别忘了仔细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