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明掌着船向岸边靠去,将船系在岸边,对着船里说了声:“到了,严三爷。”
严峰和南玉一同走了出来。
张磊落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他看了眼四周黑乎乎的环境,蠕动了几下嘴唇,竟然感受到了被群蛇环伺一般的危险,背上冒了冷汗,嗓子里好像塞进去一团棉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发狠咬了下舌头,才借着疼痛喊了声:“哥!”
这不是他们之前说好的地点!
严峰的手早已按在了刀柄上,而南玉暗暗拔出了之前严峰送他的那把匕首。
张光明没有说话。
张家不过是最普通一类江湖人家,不像书香世家,家里长辈并不会给晚辈加冠取字,都是小时候叫小名,大了起个大名方便称呼就行。光明磊落,是张家老爷子亲自起的名,意思浅显,就是期许他们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
岸边渐渐亮起了火把,照亮了这一片偏僻河岸,也照亮了一片剑影刀光。
是明月楼的人。
月涟漪站在人群中央,仍是一身白绸长袍,婉娘与红雀一左一右分立在他身后。他冷冷扫了一眼严峰和南玉,就对严峰这只已经入瓮的困兽失去了兴趣,看向了张光明。他一甩长袖,拱手高举,自上而下对张光明长揖了一礼,恭谨说道:“明月楼恭迎先生。”
张光明丢下手中竹篙,便要上岸,向月涟漪走去,只是他刚一动身,背后便有人叫住了他。
“哥……”张磊落听不懂站在岸上的人在说什么,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所有人和事都变得离他很远,只有他哥站在他的面前,却也要远去了,他的声音在发颤,眼里含了泪光,却强忍着没哭出来,他问道,“你要去哪?去干什么?”
这个场面,还有什么让人不明白的?张磊落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罢了,无法接受他的哥哥会是一个叛徒。
张光明没有回答,上了岸,走到月涟漪身边说了一句:“不要伤到我弟。”
月涟漪笑着应了:“这是自然。”
“张光明!”张磊落在他背后冲他大喊了一声,“你莫非忘了漕帮帮规,叛帮者当受三刀六眼!你……”这少年郎像是只被逼到了绝境的小兽,即使呲出了尖牙,终究是太过稚嫩。他原本想放几句狠话,威胁他哥回来,却只说了个你字,就再说不下去。你后面该接什么呢?张光明做了这些事,注定不可能再回到漕帮,而出了一个叛徒的张家,以后又要如何在漕帮内自处?
“我不会回去的,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了,张磊落。”张光明背对着他弟说完这句话,就走入了明月楼带来的人群之中,径自离去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
月涟漪看向严峰,劝道:“远山,交出船图吧。”
严峰眉尾一扬,笑问:“若是我拒绝呢?”
月涟漪也在笑,仍然是船上初见时,那副温柔又多情的模样,他答道:“你若是拒绝,我们自然只能强取。”
严峰点了点头,道:“那你们就试试吧。”
图穷匕见!
明月楼这次为了这张传图几乎是倾巢而出,严峰话音刚落,之前隐隐对小船呈现包围之势的手下便一扑而上。
船舷一晃,严峰已然猛地跃了出去,瞬间刀鸣振响,锋利如山风长啸,洒下一蓬血雨,不断传来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南玉没有内力,唯一能看清楚的只有连绵成一片的雪亮刀光,却还是紧紧盯着兵刃交击声响最密集的那一处。他指甲掐进肉里,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移开了目光,走到失魂落魄的张磊落身边,低声问道:“张兄,你可有办法带我离开?”
张磊落被南玉一问,振作了一下精神,眉宇间却还是萦绕着一股万念俱灰的神色,喃喃答道:“南玉小兄弟,我们怎能丢下严三爷不顾,自己逃走?”
这个问题其实不是在问南玉,而是在问他自己,他真正不想丢下的人也不是严峰,而是张光明。但凡人生突然遭逢巨变的人,总是需要一些时间反应的,只是如今却没有这个时间可以给这个整个人生都被打乱的少年,让他慢慢缓过劲来。
南玉眉头一皱,答道:“我们留在这里,也无法改变任何事。”他这句话说的轻声细语,是个劝告的姿态,说完后语气一转,变得斩钉截铁,继续说道,“如果不走,谁来把今夜发生的事告诉漕帮和八方衙?我们必须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