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境,雷声滚滚。
傅十三心里狂跳。
叶子青的话钩出了一个男人全部的野望。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他从没想过梦寐已久的机会竟以这种方式来临!当他衣锦还乡的那一刻,那些年傅家给他的耻辱可以通通返还!昔日那些奚落他的人,从此只能仰仗他的鼻息。
权力是最厉害的销魂药,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美妙的滋味?
锦衣卫一干人等,心狠手辣,工于心计,不都是为了这些么。
傅十三握了握他随身携带的绣春刀。
厚重的刀身,刻着阴森的纹案,刀光剑影。这把刀从他进入锦衣卫就开始跟他,如今他将用这把刀对着沈二。
“轰隆——”一声,闪电犹如银色在暗色苍穹乱窜。菱形木窗外的芭蕉被打得东倒西歪,戾雨来势汹汹!
锦衣卫犹如墓前阴气沉沉的黑鸦,飞速闯进沈府,在一片电闪雷鸣抄了沈家,昔日复贵盈门的沈家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搜出无数金银珠宝,象牙翡翠,金佛观音,玛瑙东珠,银票金条……
烈火在雨水中依旧熊熊的燃烧着,冒着浓黑的熏烟,沈园的墙壁被烧得漆黑。
傅十三握着绣春刀,走在游廊抄手上,四处都是下人们逃窜惊恐的叫声,这些声音,他早已听惯。
阴寒的雨水顺着廊檐滴落。跟当日坟前的雨丝一样冰凉。
傅十三突然一愣,双脚像被钉子钉住!
迎面过来的人,被叶子青和其他锦衣卫押着,俊美的脸一如既往的高傲冷漠。对方的衣袂擦身而过,却连一个眼风都没有留给他。傅十三甚至只来得及瞥见对方眼角那一抹红。他见过这抹红色在浓浓春日变得绮丽,也在春江花月夜变得妖艳,在他受伤被围堵奚落变得残酷鬼魅,更在照顾他的那些日子变得鲜艳欲滴……
叶子青停了下来,烟波一转,红唇开启:“是不是不忍心?”
傅十三仿佛失魂了片刻,过了半晌:“怎么会。不是你说的么,用人成渣即弃之。”
叶子青像个妖精笑了笑:“不后悔就好。”
叶子青赶上前去,而傅十三走进沈园,昔日他俩在园中一个拿着猫草逗弄波斯猫,一个倚在美人塌上玩弄着那些奇珍异宝。
傅十三在寒雨之中,闭了闭眼。
那抹红被雨水淋湿,只剩一片冰意。
墨色的大雨疯狂的从天空往沈园下着,仿佛一根根阴冷的毒箭,射向下面傅十三小小的黑影。他身上的飞鱼服被厉雨打得透湿,几乎在大雨中站成了一滩雨水。昔日开得正艳的芍药在雨中妖色逼人。这些花木见证了一切诡谲人心。雨水顺着傅十三惨白的手指,和紧紧咬住的牙关,不停往下滴落。犹若泪水。
沈二被压上斩头台。油桐大火在铜盆里咧咧燃烧着。
天阴阴沉的一片,地上还有一小摊一小摊积水,和颓败的落叶。他一直觉得春意浓烈得让人厌倦,他勾起一个笑,现在却觉得有些清冷。
沈二微扬下巴,眼角眉梢下,一片妖红。
侩子手被他临死依旧散发出如此气势,弄得有点胆颤心惊。他砍下过无数头颅,大多数人此时早已哭天抢地,苦苦哀求。但面前这个人,气势依旧如此强势。侩子手握紧了大刀,似乎这样就能多份底气。
“听着。”
那人薄唇一开,命令道。侩子手心神一凝,竟又不自主的听着对方的吩咐。
“我颈上有块玉佩。待会……”
侩子手心领神会,待会定是指他砍下他头之后。
“托你带给一个人。”
侩子手从不做这种事,他只负责磨刀,砍头,走人。但对方眼角那抹妖异之红,还有临死依旧笑着说出这番话,像冰渣子浸入他的身体让他不敢不从。他点点头,看到那人闭上了眼睛。
借着油桐的火光,侩子手看清玉佩上刻着三个字。
“时辰到——”监斩官丢下木令。
侩子手一口烈酒喷在在大刀上,朝着斩头台上那人砍去!
【七】
少年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他锦衣还乡,修葺了娘亲的坟,将他娘亲的名字移入傅家族谱。他穿着由云锦中的妆花罗、妆花纱、妆花绢,金丝银线织成的飞鱼服,精致贵气,上有不成形龙祥图案。他成了锦衣卫都统,很多人都需要仰仗他的鼻息,即将迎娶娇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