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澜抱着我从药铺后门而出,拐进了停在深巷里的马车。马车里有四五名黑衣客,文澜道:“别再回来,走得越远越好。”我第一次见文澜落泪,车帘落下阻断了我看文澜的视线。黑衣客扶着我,马车飞驰,清脆的马蹄声在这寂寂长夜显得格外刺耳。
我自认富贵显赫,却不想卑贱如泥;我自认聪明一世,却不想愚蠢至极。我错了,我算错了开始,我也算错了结局。我一心算计着如何离开黎子易,我一心算计着如何保全代以安,我以为聪明,拉着黎赐箫一起算计着黎子易。黎子易一心护着我,我却毫无察觉,代以安多次让我离开,我亦没有明白其中深意。撕心裂肺的疼痛由心口处发散而开,是我害死了以春,是我害死了黎轩,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药效散去,我醒时天已大亮,撩开车帘一看,已出故都界地。我问道:“现下要去哪里?”一名黑衣客道:“文澜大人吩咐我等护送公子先去南方躲避一阵,等故都平定以后,再送公子去关中府邸。”
唤文澜为大人,他们应该是黎轩手底下的将士。我道:“你们此番是否随王爷去边疆了?”黑衣客应道:“去了。”
“王爷的死因到底为何?究竟是战死沙场,还是其他原因?”黑衣客皆沉默了,我又问了一遍,一名黑衣客才道:“王爷的骑术和刀剑之术了得,并非死在战场。那夜文澜大人挑了我和其他二十名弟兄随王爷一道打扮成西域人的模样,我们混进了域内。进去后我们才晓得,王爷是为了找一种叫蛊母的东西,这东西着实难找,我们找了两日才找到。预备出域时,我们被发现了,混乱之中我们走散了。我侥幸留得一命回到了军营,回去就听说王爷走了,具体情况如何,应该只有文澜大人最清楚。”
我的心自先凉了。马车顿止,骤然听得马嘶叫之声,嘶叫声还未停止,马车就侧翻倒地,黑衣客皆惊,齐齐拔刀砍碎马车,一人提着我平安落地。眼前立着一群持刀者,个个面色凶狠,看之训练有素,不似匪徒。对方不作声,扬刀就砍,三个黑衣客横剑抵挡,两个黑衣客提了我就跑。
对方来势汹汹,且人数众多,他们三人势必抵挡不住。一人道:“你带着公子走,我去引开他们。”不容我拒绝,另一个黑衣客抗了我就跑。五个人瞬间只剩一个,我心里不再似先前那般慌乱,只觉得心痛。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人生真的是又苦又短。
跑了不多久,一支长箭直贯黑衣客的小腿,他闷哼一声护着我跌倒在地。不过眨眼间,先前那波人再次将我们包围起来。不容我回神,一柄长剑直贯黑衣客的喉咙,温热的鲜血溅了我一脸,我瞬间蒙了。一人提了我就走,穿进林子,有数十匹马,众人上马扬鞭而去,直奔故都方向。我一直以为离开黎子易我就自由了,实则不然。现今我才明白,离开黎子易的那一刻就是我落入囚笼的之始。
马背十分颠簸,颠得我心中难受,喉咙突然一紧,我呛出一口黑血。晕晕乎乎之际,马突然停了,我好像又看见一波持刀者立在马前。两方厮杀,刀剑碰撞声此起彼伏,我难受得紧,稍稍动一动身子就摔下了马背。
不知他们是谁家的人,皆想来抓我,一人刚提了我,另一人就扬剑来砍。他们争抢之际,我挨了几刀,鲜红的血浸染了我的素衣。不晓得他们厮杀了多久,一个接着一个倒在我面前,满地的刀剑满地血。活生生的几十人转眼就只剩下五六人,一人上前提着我翻上马背扬鞭而去。
抵达故都时,天刚刚放亮。那人带着我从后门进了黎子易的王府,来到前厅,那人半跪道:“王妃,凌丹带回来了。”我强撑起脑袋抬眼一看,夏念真端坐在堂中,脸上憔悴之色又重了几分:“凌公子,王爷昨日入陵怎么没见你来送他最后一程呀。”
夏念真没来由地笑了两声,“王爷生前最喜欢你,去哪里他都要带上你,昨儿你怎么不来送一送他?害怕了吗?也对,人都害怕死亡,你凌丹也不例外。”我勉强站起身来,横袖抹干唇上的血,“三年前王妃送我去地狱走了一遭,我早已不惧死亡。”夏念真起身慢步而来,步态虽有些不稳,但仍旧不失大家风范。我继续道:“若我没记错,王妃曾经亦说过爱王爷,眼下王妃怎的又不随王爷同去?若要说害怕,你我之间,怕是王妃要更惧死亡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