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副身子弱得厉害,春、夏、秋三季还好,最怕这冬季。每每但这个时节,以安就要开始替我筹备冬衣,每年准备两套,这是不变的惯例。以安替我量尺寸,裁缝在旁记数,易轩则静静在旁观看。尺寸量毕,裁缝说了几句让我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便告礼走了,以安也因病人上门到前堂去了,如此又剩下我和易轩两人。
“以秋,代大夫对你很好吧?”我不晓得易轩为何要明知故问,只道了句,“以安待我很好。”默了片刻不到,易轩又问,“好到哪种程度?”
“用他的命换我的命。”我的声音软了一分,易轩似乎是沉默了。“如果没有以安,两年前我就死了,根本活不到今日。世上恩情千千万,以安与我的恩情,此生我是还不尽的。”
“以秋,代以安的恩情你记得清楚,你忘掉的那些人的恩情又要如何?”易轩脸色稍难,颇有一番责怪之意。“无能为力。我记不得过往诸事,以安每每也搪塞了事。”我望着那院角那株榕树叹了一声,时常做的那个梦就如一团迷雾,将我困在其中,迷茫而又无措。“忘便忘了,有理由铭记,也有理由忘记。虽不晓得以安为何这般不愿提及过往,但他总归不会害我。过去诸事,过往恩情……都已陈旧,不提不念也罢。”
“公子。”易轩神伤之际,文澜领来两个男子。易轩道:“把地上的残砖收拾收拾就行,这道墙就这样吧。”易轩朝我淡然一笑:“如此一来,以后串门就更方便了。”我料定会是这样结局,易轩同文澜有意拆这墙,又怎会补上呢?方才那些话不过是搪塞以安的罢了。
接下来的几天,正如易轩说的那般‘方便’,随时随刻他都能从那道缺口处穿过来。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有七个时辰都是与我一同度过。时而过来蹭顿饭,时而过来喝口茶,不过正是因为易轩的陪伴,我这日子才稍微多了些乐趣。
早秋近,院子里的榕树褪去绿意,不住地落叶。闲着也是没事干,我就拿了扫帚清扫院里尘杂,扫至榕树下时,一片枯叶飘摇落至我身前。枯叶上有一只米粒般大小的萤火虫,这萤火虫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以秋,看什么呢,看得这般入神?”易轩一如先前那般突然蹿出来,我将枯叶递到易轩面前,他看了一眼道,“以秋,这萤火虫已经死了。”我伸手将那萤火虫拨了个面朝天,它仍旧一动不动,真的死了,我不由一叹。易轩慢声道,“这种夏虫的寿命很短,只要一立秋,就再也见不着了。”
我沉默了片刻。易轩似乎是读懂了我的心思,“以秋,你若想看这萤火虫,今天天一黑我就可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那里有成千上万的萤火虫。”我来了兴趣,却又有犹豫,巴巴地望着易轩。易轩嘿嘿一笑,“还有半个来月就要立秋了,若你想看可不要犹豫呀。越往后天越冷,虫子也就死得越多。”
我道:“什么时辰走?”那夜的星光点点仍然清晰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诚然,□□很美,□□也很脆弱。转瞬即逝。易轩很是开心,“黄昏就走,赶到那处时辰刚好。”
我道:“那便有劳易公子了。”
易轩道:“求之不得。”
应虽应下来了,但是还得证得以安的同意。趁着中午吃午饭的间隙,我拉着以安袖子道,“以安,今天晚上我想出去一趟。”以安的手似乎是僵了一下,“想去哪里?”
我道:“城外岳水河畔。”以安默了一阵儿,面皮有些青。我的身子弱,禁不住劳顿夜露,此番夜里出城,以安定是为难。我忙又道,“其实不去也可以,我只是问一问。”
搁了碗筷,默了片刻以安才道,“多带件衣裳,夜里凉。”我道了声谢,以安没再多言,稍作歇息,他又回前堂继续诊病、抓药,我则坐在院里听易轩说南道北。时辰将近,文澜已将诸事备妥,本说再过会儿就可以出发,哪知天空骤然变黑,不多久就下起淅淅沥沥的大雨。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喃喃道,“下雨了。”失落得紧。易轩凑上前笑道:“这雨应该下不了多久,今天去不成我们明天去,反正离入秋还有些时日。”讲开的故事还未结束,以安信步而来,提了件披风给我搭上。易轩和以安闲扯了几句,冒雨从那缺口处穿回了自己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