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戚怀香知道,那怀的不是香,而是毒,能致命的毒。
闻清徵静静听他说着,开口,耳边皆是风声,“你都从未跟我说过这些事。自从那年之后我便很少见你,宗主不许我外出,更不许我到南疆去找你。”
万蛊教在道修的眼中始终不是正派,闻清徵自幼时和戚怀香不再联系之后,在他继任宗主之前几乎没再见过他。就算是戚怀香当了教主,每每来找他也是偷偷摸摸的,不能从正门进入。
戚怀香听了他的话,笑了笑,说,“就算是一直都没见,你不是还记得我么?居然还记得我说过想来往生湖。”还就这样找到了他。
闻清徵眉眼舒展了些,神情柔软,说话的声音也格外温和,不再是昔日那样冷冽的样子,道,“怎么会不记得?以前,你和我玩得最好,乳母还常常一起喂养我们。”
“是啊,你小时候那么弱,风一吹就倒了,若不是我护着你,你早就被那些捣蛋孩子欺负哭不知多少次了。”戚怀香笑他。
“嗳……”
闻清徵想起幼时的事情,轻轻碰他一下,“不要提这种事情了。”
他小时候不知是怎么了,爱哭,被大孩子们欺负的时候也不知道去找大人,只是自己委委屈屈地哭,最后总是戚怀香来替他出头,打跑那些坏孩子。
但自从那次横祸之后,闻清徵便没再哭过,也许眼中的泪都在那时流尽了。
他被乳母藏在柜子里,柜子里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外面仆役的哭喊求饶声,还有父母亲人们的惨叫声。
再后来,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走出去,地上全是尸体,还有将要干涸的鲜血,踩得脚底黏黏地。他的亲族在那一夜全都被来寻仇的魔修所杀,只剩他一个人,愣愣地坐在尸堆中,失了语,被路过的贺銘,也就是当时的断情宗掌教带走。
而戚怀香一家作为他家邻里,也在那一夜被灭,唯独留下偷偷翘课溜出门去玩的戚怀香活了下来。
他们两人都捞回了一条性命,又阴差阳错地走上了迥异的修道之路,每个人的命数早已注定,只是等待各自去发现。想要改变,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沿着命运的轨迹走去。
想起以往的事情,苦痛和梦魇慢慢都变成了尘封的锈迹,唯有那幼时一起约定着的往生湖还熠熠生辉。稚嫩的童声在耳边回响过,眼前的一切却是真实的,让人欣喜得几乎要落泪。
“以前就说过的,若是要死了,才不乖乖地躺在棺材里。任着尸身腐烂尘封,那样也太无趣了点。”
“嗯,说好了,要一起来往生湖。”闻清徵轻声应和。
“所以啊,就到往生湖来,把骨灰撒到湖里,干干净净地走。”
戚怀香说着,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盯着他,那目光似散非散,在努力地将焦点汇聚在他身上,但却疲倦无力地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累。眼皮沉重得撑不起来,只想入睡。
他的声音有些愧疚,说,“对不起啊,我这次要毁约了。”
“……”
“等不及你了。”戚怀香的眼皮慢慢地要阖上,声音微弱,“我要先走了。”
闻清徵陡然握住他的手,眼前发热“说什么呢。”
他有些焦急,看不到戚怀香的样子,只感觉他把全身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但就算这样,戚怀香也没什么重量,比以前轻多了。
但戚怀香那边却沉默着,让闻清徵心中的不安愈重,“你怎么了,说话!”
戚怀香勉强没把眼皮阖上,眼前一团黑影,看着闻清徵的面容都看不清.
他把头搭在闻清徵的肩上,靠在他身上,小声说,“闻哥哥,我身上好疼啊。”
“……”
闻清徵鼻尖一酸,感觉他靠在自己身上没了动作,伸手揽着他。
他出生时略比戚怀香早了几天,比他大,但戚怀香只在小时这样叫过他,后来便再也没这样叫过,倒是没正形地常常让闻清徵叫他哥哥。
闻清徵抱住他,怀中冰冷,戚怀香沉默得让他心头发慌。
他的手指有些颤,轻轻地触在他背上,感觉隔着薄薄的衣衫都能摸到他的骨骼,“别怕,我带你去找大夫,我带你出去,你别睡,别怕……”
他陡然想起褚先生,那人不也是善于用毒的么,对蛊虫也有研究,定能救得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