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易在心中数着时辰,食指在轻轻地敲着桌面,哒哒,哒哒,伴着灯花爆节的噼啪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心里。
“来了。”
褚易悄然出声。
于此同时,殿门无风自开,外面惊雷作响,雨点急急地打下来,打在地面上啪啪作响,而闻清徵在殿内却什么都没听见。
他心头一紧,知道褚易定是在这里下了防御性的阵法,所以今夜才如斯寂静。
而外面,不知已成什么模样。
夜风掺杂着浓重的血腥气席卷过来,有什么东西湿润地打在了闻清徵的脸上,他伸手摸了一把,不知那沾在他脸颊上的是风中带的雨点,抑或是鲜血。
青年的身影隐匿在夜色里,墨发玄衣,几乎要辨不出来,而他眉间脸颊都是染的血迹。
惊雷乍响,天地间刹那被闪光照得如同白昼,沈昭眼底乌青,满是疲倦,但目光却冷漠,寂然地望向殿内。
一双白色长靴映在眼帘,褚易慢慢走出来,雨点却丝毫落不到他身上,只有他走过的一片地方是干燥的。
他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阴冷笑容,伸手,轻轻地鼓掌,在这夜里都被雨声盖过。
“好,好,真好。”
褚易连说三个好字,面上没什么表情,却不经意间露出几分怨毒之意。
他看向沈昭,很平静地问,“把那些挡道的秃驴赶出去了吧?若是还残留一个,解药也不会有的。”
“一个不留。”
沈昭冷冷开口,但只是一张唇,便有鲜血从他嘴角流下。他静静地把嘴角的血迹揩掉,但血总是流不尽一般,揩掉了亦是如此,就连那双不时闪现赤红暗光的眸子也渐渐流下血痕。
褚易看他一眼,勾了勾唇,提醒他,“别忘了,这只是第一个。”
随后,身影一闪,隐匿在漆黑的夜里。
青年默然不语,拳头在袖中紧紧攥紧,抬脚,慢慢步入殿内。
闻清徵彼时已被褚易点上穴道,五感俱封,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连沈昭到了他身前都不知。
沈昭轻声唤了声师尊,口中鲜血便急急地涌出来,让他不得不封住自己几处穴道,又拭净血,才去握闻清徵的手。
一碰到他冰凉的手,沈昭便感觉到了不对,伸手,在他胸前点了几处,才将他的穴位解开。
他声音中不免带些怒气,“他怎么又点你的穴道?不知道点穴对身体不好的么?”
却是忘了自己也经常点上闻清徵的穴道。
闻清徵听到是他的声音,蓦然放下心来,他伸手,在他面上轻轻触摸着,沈昭被他的动作弄得痒痒地,身上强烈的痛楚似乎都因这轻轻的抚慰变得微不足道。
“师尊……”
沈昭勾起嘴角,近乎贪婪地在心中描绘着他的面容,声音很认真,像是承诺,“您马上就会好起来了,知道么?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出门去了,我还带您下凡去集市,去人间的长安城,听说上元节的时候,人间都会有灯市呢……”
他说着说着,看到闻清徵启唇,便停住了话,只是看着他静静地笑。
“昭儿。”
闻清徵感觉自己指尖黏黏地,又嗅到他满身的血气,心已沉了半分,听到他还这样若无其事地哄自己,不禁狠了下心,声音重了些,逼问,“你到底去做了什么?他把你怎么了?”
他如今拖着病体,每日都被禁在这里,而沈昭却不知被褚易胁迫着为他做了多少事,这让闻清徵都开始怨恨起自己这多愁多病的躯体,想着一了百了,却怕沈昭伤心。
沈昭摇了摇头,他的面色恬淡,只是道,“没什么的,只不过,让我去把东境那些佛修赶出去而已。”
说的轻描淡写。
只不过,是倾尽全族之力再次发起两族之间的战争,让魔宗因他这次任性死伤过半,几乎要被闻讯赶来的道修们打得措手不及,再也不能回来而已。
沈昭平静地看着自己近千年的心血一朝化为灰烬,却不后悔。
赫舒重伤,其余几个长老死的死,残得残,他亦挨了小西天那些负隅顽抗的和尚们尽全力一击的禅杖,五脏破损,压制不住的血气上涌。
沈昭手腕一抬,在殿内燃上一豆微暗的灯火,将闻清徵的样子看得更加清楚。
依旧是那样长长的雪发,触在手上如绸缎一般,柔软光滑,在夏日里只想让人从后面拥住他,把脸都埋进去。那样,就能嗅到他身上清淡的味道,感觉到他在自己身边微微的战栗,心中满足得将要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