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呵……天道。”
褚易说着,冷笑一声,叹息着,“这道啊,冰冷无情,迂腐至极,却偏偏天下人都要遵循它的意思行事,也是霸道极了。”
闻清徵心中一震,褚易此语,无异于在亵渎上苍。
他大半生都在修行道修,讲究顺应天意,天道在他心中向来是凛然不可侵犯的至高之物,就算是昔日被降下雷罚,他也觉得是自己获罪于天,罪有应得。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咽下喉咙口去了。
褚易一直在看着他,看到他唇动了动,伸出手,食指抵在他水红色的唇角。他的动作轻轻地,指尖却如铁石一般冰冷,问,“你也在怀疑,对吧?”
褚易在笑着,“这天道横行了上万年,还不曾有人违逆过,我今日跟你说这些话,你想反驳我,却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因为我说的心动了。”
“……”
“你信奉的天有时候也会错的,就像是现在,我这个罪魁祸首逍遥法外,毫发无伤,而你那个被迫杀了凡人的好徒弟,却早已遭受了天罚之苦。即使,我让他杀的那些人都是昏君贪官,是该死之人,忠义廉洁之人都提前被他安置在了郊外安全的地方。”
他继续说着,但闻清徵一言不发,不知有没有在听他说话,脊背挺得笔直。
褚易有一张会蛊惑人心的嘴,深谙人心,善于利用别人的弱点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闻清徵听他说那故事,猜到那应该就是他自己的故事,他所历磨难太多,怨气深重,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化解的,闻清徵亦快要被他抓住弱点,道心不稳。
沈昭,便是他的弱点。
如他所说,天道无情,时常令无辜之人蒙冤,作恶之人逍遥法外,闻清徵以往从未怀疑过着头顶之上的幽幽气运天道有何过错,今日却不免被褚易之话说得添了几分怀疑。
“可,不论如何,凭借血肉之躯如何与天道抗衡?你说的这些亦是虚妄。”
“噢。”
褚易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虚妄,也许吧。”
他不甚在意,像是对闻清徵的话嗤之以鼻,闻清徵刚想开口去问,便被他打断。
“你不想去找你那好徒弟了吗?”
“他在哪儿?”
闻清徵便是为寻他而来,但听褚易说了那么久,心中杂乱如网。
褚易抬手,拈指卜卦,闭眸低低地念着咒语,声音平缓得几乎要让人睡着。
过了将近一炷香,他的声音陡然破开长夜,道,“西南方向。”
闻清徵颔首,略一拱手,慢慢向他行了个告辞的礼,拾起地上的剑,转头便走。
面色苍白的书生盯着他的背影,面上没什么表情,却在再也看不到那道白色身影的时候,紧紧攥着手,尖利的指甲嵌入掌心,印上乌黑的血痕。
……
当闻清徵出了竹林之时,赫舒正在外面等着,无头苍蝇似地焦急地转着。
“问出来了吗?宗主在哪儿?”
见他来了,赫舒忙上前,急问。
闻清徵与他说了褚易所卜卦的方向,赫舒点点头,拿着脖间带着的哨子短促地吹了一声。清脆的哨声划破长空,须臾间便有一几人高的雄鹰从天边飞掠下来。
“闻仙长请上。”
赫舒因他找到了沈昭所在,对他的态度缓和了不少,恭谨道。
闻清徵听那鹰鸣声,猜到那或许是他所驯养的妖兽,也不推辞,踏上鹰背。那猎鹰本就是善于飞行的妖兽,比两人单独赶路要快许多,此时朝着西南方向行去,不过一个时辰便行了万里。
“停——”
闻清徵蹙眉,抬了抬手,问,“这里是不是魔气很盛?”
他虽看不到,但却能感觉到有着浓郁的魔气,像是他在魔宫里感觉到的那样。
赫舒颔首,看着前方空中盘旋不散的黑气,神色肃穆,当即让那妖鹰停下,落到地面,搭了把手扶着闻清徵下来,“前方黑气凝结,雷光隐现,应该就是那里。”
闻清徵谢了他一声,又听到他说有雷光,心中有些发慌,想着,莫非是天罚已过了。
他惴惴不安,只是抿着唇往前方行去,长剑拖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蜿蜒的划痕,在夜里发出沙沙声响。
近了,更近了,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愈发浓郁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