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月笑着,于戎不响,他们这么一路走一路说,转眼已经回到了苏的家门口。日上三竿,这片岛民聚居的地方这才流露出一些生气,有人挑着镰刀从家里出来,有人在家门口洗菜,杀鱼,孩子们挎着书包,成群结队的往树林里走。苏的家门前坐着一个体形臃肿的女人,她在一只木桶里搓洗衣服,看到于戎一行,喊苏过去说了几句话。苏应着声音,示意于戎他们先进于戎之前睡觉的那间屋子。
阿篷说:“这里有一所学校,大师是这里的校长。”他问他们,“你们见过大师了吧?”
于戎往苏家里走,皱着眉说:“见是见过了,不过这合法吗?”
屋里支了张餐桌,备有四副餐具,一些辣椒酱,花生酱,一大碗鱼汤,一盘烤鱼,一碟子沾满了红色酱料的菠萝和大虾,还有一盘炒河粉,两道炒青菜。苏很快也进来了,他在桌上放下半打还在冒寒气的啤酒,和阿篷打了个手势就又出去了。
“什么合不合法?”阿篷问,在一个靠门的位置坐下了。
“就是把死了的小孩儿做成小鬼这事。”于戎说,坐在阿篷一边,靠窗。林望月坐阿篷另一边,靠另外一扇窗。阿丽喝水,擦汗,站着往碗里舀辣椒酱。
阿篷说:“法院可管不了死后的世界。”他开啤酒,递给于戎,于戎看到啤酒瓶,头就开始痛,婉拒了,林望月不免取笑他:“他一来就在曼谷上演《宿醉》。”
桌上就只有阿篷和林望月喝啤酒,于戎也喝水。
阿篷问了声:“那你们的纪录片可以有这样的内容吗?之前你不是告诉我审查对这方面的限制非常严格吗?”
于戎说:“如果站在一个批判的立场来拍摄,我感觉不会有问题。”
林望月向后仰着坐着,胳膊肘架在身后的矮柜上:“你感觉?”他冲阿篷比眼色,道,“我们甚至没有剧本。”
于戎笑了:“你和他说剧本?我知道自己在拍什么,有没有剧本其实无所谓,不是所有电影的制作都要那么程式化,你可能接触了太多好莱坞电影了。”他和阿篷对视了眼,阿篷点着头,支持他的说法:“纪录片有剧本这件事我一直都很反感,你还记得我们大一做的那个短片吗?”
于戎的双手全放在了桌上,上下叠着,兴奋地,语速飞快地说:“记得!当然记得,我们拍学校里的日常对话,课堂上的,食堂里的,厕所里的,剪成一个悬疑杀人的故事,还是以伪纪录片的形式。”
“我太喜欢那个主意了,我们两个是天才!”阿篷夸张地连连鼓掌。
于戎挑挑眉毛:“布努埃尔是天才。”
阿篷这下连笑声都很夸张了,他高高举起啤酒瓶:“敬詹姆斯·伊沃里!”
于戎比了个安抚的手势,吸了口气,点香烟,悠悠吟道:“我会半梦半醒地过完这一生……”他顿住,吐烟圈,找换气的点,才要继续,林望月却抢过他的话头:“禁止一切禁令!”
他也高举酒瓶,他们三个男人互相碰手里的瓶子,玻璃的,塑料的。
他们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原归都是英文。
阿丽在吃烤虾,吃完两只就不动了,林望月偏过头,小声和她说话,阿丽听了,笑了笑,摆摆手,过了歇,起身走了出去。
于戎看看林望月,林望月小幅度地摊了摊手,阿篷低头吃鱼肉,吐鱼刺,桌上静了,于戎便重新找了个话题,他问阿篷:“新的电影还是恐怖片吗?”
阿篷说:“当然。”
于戎说:“现在的观众对恐怖片越来越挑剔了。”
林望月说:“在中国有句谚语,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意思是明明知道山上有危险,却偏偏要往山上去。”
阿篷笑了,敬他酒:“不去不行哇,问题在于我没有办法忍受……”
林望月人往前倾,胸口压着桌子边沿,一手托腮,一双眼睛注视着阿篷:“忍受什么?”
阿篷也看着他,道:“詹姆斯·温火了之后全世界都在拷贝他,大卫·罗伯特·米切尔拍了《它在身后》之后,神秘主义,精致的镜头泛滥,什么是恐怖?真正的恐怖是什么呢?是冤魂,是恶灵,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的,内心的黑暗,对自我,自身缺陷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