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那么年轻,如果想爱,就去找一个会爱你的人啊。”林望月还说。
于戎紧追着问:“为什么不能找一个我爱的人呢?”
“一对对情侣不就是这样终成眷属的吗,你以为是爱情让他们走到了一起?是不被爱让他们选择互相安慰。”
于戎质疑道:“照你这么说,世上难道就没有真心相爱而在一起的人了?”
“当然有,但是我们说起爱情,你觉得是在说什么?”
于戎吐了口气,他摸口袋,摸不到什么,林望月递给他一根烟,一只打火机。于戎点烟,吃了口烟,说:“你少看点卡佛。”
林望月也点香烟,咬着烟说话:“你知道吗,吸///毒的人,第一次用药是最爽的,他之后的每一次注射,吸食都是想找回第一次的那种感觉,但是那种感觉是一生仅一次的快///感,它永远不可能被复制。”他透过烟雾望向于戎:“每一次心动都是衰减,像生命,心每多跳一次都是离死亡更近一步。爱,每爱一次就是淡薄,就是在稀疏。我认为只有初恋最接近爱的本质。”
“有的人初恋的时候根本不懂爱是什么!”
“不懂爱的时候爱上的人难道不才是发自真心,源自本能的爱吗?懂了爱之后,你爱的不过是你认为你会爱上的人罢了。”
他们离得如此近,脚挨着脚,他们吐出来的烟混在了一起,不分彼此,海风吹拂,室内光线明亮,纱帘飘飘扬扬,于戎仿佛看不到林望月了,他变得透明,变得像一帘纱巾,他随时都可能从他眼前,从他身边消失似的。
他或许从来不曾存在于这世上的任何地方。
于戎说:“你太消极了。我早看出来了,你看什么都是带着必死,必定消亡的眼光,所以别人在时装秀的最后用婚纱压轴,你用拿着镰刀的穿着黑纱的死神。”
“你没办法反驳我,就说我消极。”林望月说。
于戎说:“阿篷总归还算是我的朋友,你们这样……”
林望月翘起嘴角:“对你来说朋友不过是想抬高自己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炫耀,想衬托自己的时候可以拿来贬低的一个人,难道不是吗?你在乎友情?得了吧。“
他的轻蔑轻易地流露了出来,于戎不响了,吃香烟。
林望月说:“所以你对我就是有私生活这方面的意见。”
于戎摇摇头。
“那是什么?我提醒你,你不要自己受了别人的气就想撒在我身上,找我发泄,谁惹你生气你找谁去。”
于戎垂下了手,不吃香烟了,不响着。
“为什么不说话?”
于戎坐得难受,出了些汗,他有些话想说,但始终说不出来,如鲠在喉,他怎么说得出来呢?
“你哑巴了?”林望月用膝盖碰了碰他的膝盖。
”你爸催你结婚?你还没和他出柜?”
“别的同学一个个都成了片子上院线的导演了,这个入围金马金像,那个入围柏林戛纳,你的剧本没人要?”
“哦,还是你出来拍纪录片,你招魂,你想见你妈,但是你见不到她。”
“你说你要站在批判封建迷信的立场上,但是你内心里又渴望这种迷信是真实的,你想相信人死后会有灵魂,你想相信你妈妈是因为牵挂着你,才给你托梦,她的灵魂一直没有离开过,她还记得你,她会来见你。但是她没有来,一次都没有。”
“于戎,你为什么不说话?”
于戎捂住了脸,他心里全是支离破碎的句子,脑袋里充斥着零散错乱的片段。他想到老于,想到香雪海包间里扭打在一起的孩子,想到阿篷手里的一只烤虾,那虾的身子太软了,被阿篷摇来晃去,他还想到纽约的一间病房,看得到中央公园,他妈妈在他身边渐渐冷却,渐渐僵硬。他想到无数个夜晚,无数个早上,一段段光裸的背影,一张张暖过又凉了的床单。他想到他插着耳机走在一群大人身后,他的mp3没电了,两个女人在他身后说话,他听得很清楚。她们说,给曲老师面子叫她一声老师呀;她们说,你说她儿子啊晓得自己姆妈……这么大了,怎么会不晓得呐。也蛮真家伙的。是的呀。是的呀。
“因为……”于戎想哭,但是眼圈干涩,哭不出来,只是喘气喘得很急,像一个在痛哭流涕,呼吸无法通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