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他们死前的怨恨到底有多浓烈,没有灵魂,竟然也能千年不散。哪怕只是闻到一丝善逝的气味,它们便从沉睡中苏醒,甚至流下冤屈的斑斑血泪。
“不知前因后果,我真不知善逝此举是对还是错。”路易心想。
他毕竟是局外人,就算知道来龙去脉,也没法代替那些和尚们作出选择。善逝的所作所为或许是为那些年轻的僧人着想,可在僧人自己看来,那就是□□裸的屠杀。就算灵魂仍在,可转世过后的那个人终究不再是他们自己。
陆吾却没有路易这么多愁善感,他一本正经道:“要不然我彻底让这些尸骨化成粉末,这样怨念就不成气候,你也不用受它们影响了。”
“我还是希望它们能入土为安,”路易又叹了一口气,“虽然我知道这样肯定会走很多弯路。”
陆吾歪着头看他,路易看见陆吾金灿灿的眼睛,马上转口说:“那最好还是碾成粉末,免得它们影响了学校的老师学生。”
“好。”陆吾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巧地答应了他。
晚自习下课后,路易在校门口把路光庭捎上车。中午午休时,路易特地回家一趟,把车开到学校,若不是他未雨绸缪,恐怕今天晚上他得抱着猫先生,拖着路光庭走路回家。
路光庭不说话时,俨然是个清冷美少年。在寻常人看不见的地方,书灵步步高正一脸颓丧地坐在路光庭的肩上,顶着的还是那张漂亮的女明星脸,即便愁眉苦脸,也显得楚楚动人。路光庭遭受数天糖衣炮弹的折磨,显然对这张漂亮的脸已经有了免疫力,目不斜视,心思都放在那棵菩提树上。
回家路上,路光庭跃跃欲试,趴在座椅后背上,问路易:“祖爷爷,你和灰猫下午在菩提树那里做什么?”
有路易这只吸血鬼在前,书灵这个九章算术成精在后,路光庭对一切非人类灵异物种都接受良好。最近主干道挖出一堆骨头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路光庭已经听了一耳朵的奇闻八卦,今天路易和灰猫一反常态地在菩提树边转来转去,一看就有事。
陆吾八方不动,卧在副驾驶上睡觉,听见路光庭说话,耳朵也只是轻微地转了转。路光庭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当没听到,路易看了陆吾一眼,心里暗笑,嘴上胡说八道:“在研究菩提树生长习性,最近在准备论文课题,千年古木的生长。”
“祖爷爷,你就说实话吧,”路光庭狐疑地瞅着路易,不依不饶地撒娇,“我明明听到你说什么菩提树里藏有梧桐。”
路易从后视镜里看着路光庭和一脸忧郁的书灵,心生一计,他清清嗓子,说:“这样,回去我给你一摞书,你把里面和菩提有关的诗歌或者散文都找出来,我就告诉你我们最近在弄什么事。”
路光庭精神一振:“你说真的?”
路易在花海十字路口停下来,侧过身伸出手:“击掌为誓。”
路光庭忙不迭和路易击掌,力气太大,震得他手掌通红。路光庭一边甩手,一边嘶嘶吸气,嘴里还跟路易讨价还价:“我让书灵跟我一起找能行吗?”
“当然可以,那是你的自由。”
夜晚的凤栖江波光粼粼,城市绚烂的霓虹灯倒影在江面上,衬得这条平静迂缓的江河安宁而温柔。路易驾车驶上凤栖江大桥,不经意间瞥见流光溢彩的江水,情不自禁地想起昨日暴雨幻境中的凤栖江。
那是古城广都,恢弘巍峨,壮丽华美,气势铺陈开来,几乎要将人溺毙。
属于现代城市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被团团朦胧的灯火取代,天空变成温暖的橙红。路易一怔,低头一看,一眨眼的工夫,手里的方向盘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套马的缰绳。
他战栗起来,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努力思索刚刚自己经历过什么,方才他驾车通过凤栖江大桥,瞥了一眼凤栖江……
然后天旋地转,一切都变了模样。
他努力定神,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昨天才经历过一遭,今天不过是再来一次而已。八成又是尸骨上怨念搞的鬼,路易不禁苦笑起来,果然还是碾碎了好,恻隐之心当真不能轻易动,不然每天都要古代一日游,一惊一乍的,多恐怖。
他环视四周,在夜色里,一只庞然大物蛰伏在江之上,剪影若隐若现,也是桥,但显然不是钢筋水泥的凤栖江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