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烛火卫不约而同恭敬地抱拳道:“关护法,小的们规矩在身,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护法进殿面见教主。”
……这态度,竟是一点儿也不像来提犯人的,反倒一副小心翼翼瑟瑟发抖,生怕护法记恨上他们的样子。
“……”
关无绝皱着眉打量这两个烛火卫,心内略有疑惑。
……怎么,他都被打入死牢了,教众居然还认他这个护法么?
以他的性子,本是该问一问的,可是如今养心殿的大门就在眼前。整整十天的等待下来,这一刻想见教主的迫切冲动以无可抵挡的势头压倒了一切理智。
关无绝没吱声,自己踏上了长阶。
养心殿外的烛火卫亦照常地向护法行礼。许是云长流有过吩咐,他们并未通报,同样是请护法自行进去即可。
关无绝只好自己走进去。
他本以为自己会被绑着锁着,以一种屈辱的罪犯姿态压进去,甚至是直接跪行进去的。
……现在这样子,反倒有些怪怪的不自在。
长阶,大门,外间,内堂,关无绝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走过。
养心殿里头没有什么人,在傍晚时分显得尤其安静。
知道云长流向来喜静,不习惯在殿里安置下人,关无绝仍是没有多想。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教主寝室门外,跪了下去,服帖地叩首:
“属下关无绝求见教主。”
门里很快传来了应答,是关无绝心心念念想听到的清冷嗓音。
“进。”
饶是已经做好了千万种不好的设想,关无绝还是突然紧张起来,心里像是被刺了一下。
他头脑恍惚,情不自禁地呢喃了声“教主”,又在下一刻突然回归清明,急忙敛下眼眸闭上嘴。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的在教主门前都能失态至此了?
……里头应该,应该听不到吧。
关无绝轻轻地吸了口气,谨慎地推开门,以尽量低微顺服的姿态膝行而入。
一进入里面,便闻得空气飘着淡淡的苦味药香,无端地令人心安神宁。
关无绝垂首跪在门口,不敢抬头看,只能听。他听见殿内那张床上传来云长流轻轻的声音:“你下去罢。”
这话明显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床头侍立着的温枫说的。
白衣近侍诺了一声,向床上弯身行礼,随后从关无绝身旁走过,下去时顺带上了门。
养心殿的这卧房,终于只剩下云长流与关无绝两人。
一个床上躺着,一个门口跪着。
关无绝正迟疑着自己是该主动请罪还是安静等教主发落,忽然听见云长流夹着情绪不明的叹息,轻轻道了声:“……你靠近些。”
关无绝抿了抿唇,仍是没敢起身,膝行着挪到床头,叩首道:“教主。”
他听得床上再次轻叹一声。
紧接着便有冰凉的指落在他的头顶。
云长流的轻轻拂过他束起的长发,又轻柔地向下描过脸侧的轮廓,最后托着他的下颔微微用力,将关无绝的脸了抬起来。
关无绝不得不抬起眼来。
他看见云长流乌发散着,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雪白里衣,侧卧在床上,锦被盖到胸口处。
清俊出尘的眉眼,苍白消瘦的面颊,陌生而熟悉,一时间恍如隔世重逢。
而在教主的身后,窗外的朱砂梅已经开始落了。那红胭脂般惹人爱的梅花儿,如今只剩下几朵,零零星星地挂在枝头。
冬雪消,冬花败。
这个无比漫长的寒冬,已经快要过去了。
“在看什么?”
云长流锁起眉宇,又用力抬了抬关无绝的下颔。
他神情明显不悦,却明显不是护法设想的那种冰冷彻骨的恼恨,反倒是带了些轻柔的忧虑,“有人对你用刑了?”
关无绝思绪回笼,愣愣道:“未曾。”
他有些发蒙,觉得似乎从死牢里出来之后的一切都不太对,如今更是“不对”到了极点。
教主怎么……怎么还愿碰他?
不讨厌么?不嫌脏么?
云长流将护法的神情变化尽数看在眼里,淡淡问道:
“你没什么话要同本座说的么?”
关无绝盯着教主那双清冽澄透的眼眸,缓慢地摇头。
他早就无话可说,无可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