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他听见脚步声响。
是云丹景。这位小少爷居然没离开,似乎还躲在一旁听了全程。
走回来的云丹景抱臂靠墙,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床上的长流少主:“你能不能争点气啊?为了个药人要死要活的,哪里有半点少主的样子!”
云长流疲惫地闭了眼不说话。
云丹景心内没来由地冒火,愤愤地嘟囔道:
“算了,反正你和我不一样!就算你是个药罐子又怎么样,就算你一辈子软弱又怎么样……谁叫父亲只疼你!日后总归是你当教主,我得给你跪下。”
床上的云长流仍旧静默着。
云丹景本还以为他说出这种气话云长流定会来安慰他,没想到哥哥理都不理他一句。
这一来,反倒显得喋喋不休的自己十分可笑。小少爷脸都涨红了,忍了忍没忍住,猛地梗着脖子含怒讽道:
“你以为这样就能显得你多仁慈吗!?我可听说了,早在几年前便有一批药人入教,那几十个孩子可都为你死了!”
“事到如今,你还护着那一个药人有什么用!?你本事大,能把那些死了的药人都救活吗!?”
扔下这一句,云丹景竟觉得自己又委屈又憋屈,他究竟为什么死也比不过这么个性子软绵绵的哥哥!?
他再也不愿看身后一眼,转身重重地把门摔上,径自跑出去了。
他没有看见,身后的云长流仍是安静地闭着眼,脸上却倏然间一片灰败之色。
……
果然下雪了。
息风城外的那间小木屋里,阿苦早关了窗,生上了火炉。他肩上披了件毛毯子,照例地一边看书一边煮着他的药,心神却总是被外头的呼啸声牵着。
那雪片被风吹得噼噼啪啪撞在合拢的木窗上,竟像是撞在他的心上。
……也不知他那小少主怎么样了。
伤应该都处理好了吧。
这时候该喝了药睡下了?
息风城里头,总该比这儿暖和不少才是。
也不知明儿一早这雪能不能停?
若是雪霁,他再进城去看看少主……
——叩叩叩!!
外头突然响起的砸门声令阿苦一惊。
那声音又急又重,和着风雪,竟叫人心里陡然升起几分不安来。
不知怎么,阿苦心下猛地紧缩,他毫不迟疑地冲过去打开了门,然后便是更加诧异。
外头这个锦衣小少年,他见过的。
阿苦记得,他是云长流同父异母的弟弟。
云丹景全身都被雪打得湿透了,落汤鸡一般,早就没了素来的威风。
他冻的发红的里提着一盏灯,眼圈儿红红的,门一开就瞪着阿苦道:“你……你是跟着长流少主的那药人是不是?他有没有过来你这里!?”
“——你说什么!?”
只这一句,便叫阿苦的眼神猝然间凛冽得比这外头的风雪还刺人。
他毫不客气,猛拽着云丹景的衣襟就把这小孩儿给拖了进来,紧咬着牙冷声喝问,“少主呢!出什么事了!?”
云丹景竟罕见地没做反抗,痛苦地扇动着嘴唇嗫嚅道:“云长流他,他……他人不见了。”
第101章 兔爰(3)
等阿苦逼着云丹景把一切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之后,他气得恨不能把眼前这小少爷往死里揍一顿。
他暗急道:这回真糟了,云长流刚经受了一次毒发,竟偏偏这种这时候受了这么大的刺激……
逢春生最可怕的地方在哪里?
发作时的剧痛?无法拔除的绝望?
除此之外呢——
阿苦是这时才突然想起,他颇久以前似乎在关木衍处看到过,有关逢春生记载的古籍。
他偶然翻到那最初的故事,由爱生恨的医女,为曾经的爱人种下了逢春生之毒。可了毒的侠客却并未死在毒素之下,而是在逢春生发作后,受其影响导致心绪大乱,被儿子的一句失言之语激得拔剑杀了深爱的妻儿,清醒后悔恨自刎而死。
云孤雁之所以狠心将云长流自幼关在长生阁内,使他隔离人世,正是为了逼少主压制情绪波动,将逢春生带来的伤害降到最低。
可偏偏自己冒出来,将这小少主招惹了个遍。
云长流为他忧心为他落泪,末了还不肯喝他的药血宁可硬熬毒发,如今若是真的在逢春生影响下,一时想不开,弄出了什么追悔莫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