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绝_作者:岳千月(275)

  灯下少年转过来的俊美脸庞泛着薄红,云长流竟觉得心头重重地跳了一拍。

  阿苦双颊都要烧起来了,拂袖恼道,“少主!这种叫法都是长辈唤小辈的,就像教主是你爹才会那么唤你。你叫我,还什么临儿不临儿的,羞不羞!平常不是不爱说话么!?”

  说罢他就一声不吭地赌气往前走。云长流回神,忙跟在人身后,扯着他袖角一口一个“阿苦”,好言好语哄了老半天才使他消了气儿。

  随后阿苦便带少主往河边走,那宽阔的河畔正熙熙攘攘,无数人正俯身将捧的灯盏搁在水面上,都是在放河灯呢。

  满江辉煌,缤纷相映。

  他们也各自买了盏河灯,站在个稍僻静些的河畔一隅。

  阿苦双珍重地抱着那盏明亮的纸灯。昏黑的夜色,青衣少年垂着头,双眼合拢,在很认真地祈愿,姿态竟是极为虔诚的模样。

  云长流有些意外,他以为阿苦这种性子该是不信那仙佛鬼神之流的。

  他忍不住暗想:阿苦在许什么愿?

  其可有一句,是关乎自己的?

  两盏河灯,两豆明光,慢慢地在水上漂远了。

  云长流看了那河灯只几息,就又忍不住转过眼去看阿苦。却见他痴痴地凝视着河面,满目灯火尽在眼底,神情似乎有异。

  可还没等云长流察觉出有哪里不对,阿苦便含笑转头。他又突然来了兴致,道:“少主,咱去坐船吧!”

  “……”

  云长流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是想到哪是哪,瞎闹腾。可反正少主这一趟也是陪阿苦出来的,自己也没什么主意,也就由着他玩的开心。

  于是阿苦又带着云长流往河的下游走,走了许久才寻到几艘船。

  一个白发苍苍,缺了一颗门牙的老艄公翘着二郎腿坐在岸上,眯着眼看河灯。

  阿苦便上前客客气气地向他借船,本以为要费些周章,却没想到这老艄公爽快得很,看是两个讨喜的俊美少年郎,立刻就去解了只小船儿。阿苦给了他一两银子,便把老人家喜得合不拢嘴。

  云长流先踩上了船,双持了杉木船篙。少主转头,见阿苦也上来了,便道:“你坐好,我给你撑船。”

  阿苦没有跟他客气,在少主身边坐下,指了飘着河灯的江心,“咱去哪儿。”????云长流将长篙一撑,水纹荡开,船儿分开暗浪前行。

  少主自然没学过撑船,可他内力深厚,寻常艄公又哪里比得过他这一撑之力。

  小船渐行至江心,四周都是莹莹的河灯。

  有高昂的渔歌传来,悠扬嘹亮,这把嗓子分明就是那个老艄公。阿苦眼睛一亮,轻声赞了句,又趴在船边往外瞧。

  小船被水波推着晃荡,云长流挂了木篙,不再往前摇。一只河灯悠悠飘过来,被阿苦饶有味地伸截了,拨拉一下才放它走。

  云长流似乎也开心,开口道:“你喜欢听歌么,我给你唱首曲子。”

  阿苦失笑道:“好啊,少主唱什么?渔歌?”

  “这个我不会,”阿苦这明显只是一句调笑之语,云长流却认真地答了,他想了想道,“是首前朝古曲,你该也听过的。”

  阿苦道:“嗯,那我听着。”

  云长流便站在船头,扶着篙,清悠地唱起来: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阿苦眼眸诧异地微微睁大,他没想到少主竟……唱这首歌。

  平心而论,云长流嗓音偏冷,唱起这种悠长的古曲来如空谷凤啼,意境更美。

  可这首曲子,分明……分明是最执著最忠贞的情歌呐!

  “山无陵,

  江水为竭。

  阿苦仰躺下来,眼瞳安静地倒映出黑暗的冬夜天穹上挂着的星点——像极了河面上浮着的河灯。

  他卧在船上,侧脸望着少主的雪白宽袍被沿途的河灯映得明明灭灭。

  渐渐地,阿苦的眉眼柔和下来,唇角噙起了一抹很淡的笑意。

  “冬雷震震,

  夏雨雪。

  云长流眼眸半合,指节轻叩着船篙击节。

  他说话时甚少大声,真唱起曲子来时反倒敢把嗓子放开了。

  清冷的歌声渐趋高亢,在这浮着千百灯火的河面与缀着稀疏星点的天幕之间萦绕不息。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