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绝_作者:岳千月(373)

  “没事。”云丹景摇摇头站起身来,取了自己的大氅,“时辰不早,我该走了。”

  “早睡,丫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身一如往常地揉了揉妹妹的头,落寞地笑了笑,“等……等明年夏天,哥再带你去打野枣子啊。”

  ……

  离开了水月殿,云丹景独一个人往自己的骄阳殿的方向走。

  周围全黑了,一轮弯月高挂在头顶。

  这几日天寒得厉害,虽还是秋季,可神烈山上早就很冷,尤其是夜晚。或许很快冬听就要开始叫,很快就该下第一场雪。

  这月色就已经寒得像雪了,雪似的月光落在云丹景披着的黑色大氅上,落在少年锋利的眼角。

  其实,云丹景的相貌比他的兄长更似云孤雁,英挺的五官刚硬而尖锐,此刻眉宇间浮起阴鸷的厉色时,活脱脱就是老教主昔年的模样。

  云丹景摸了摸胸口,那里躺着林晚霞给他的铜牌。娘亲说让他今晚来潇湘宫,一起仔细谋划起事。

  云丹景忽然站住,冷声喝道:“阳钺!”

  那个沉默木讷的黑衣身影无声地落于他的身后,声音比往日压抑,似乎已经明白了即将发生的事情:“……是,主子。”

  云丹景深吸一口气,手缓缓从大氅里探出,紧攥的铜牌在月下闪过一线冷芒,“听我命令。”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决不能再踌躇下去了。他没错的,应该是没错的,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看,他是没错的!

  娘亲说会帮他谋划,可他不要别人来帮。他知道娘亲心里有仇恨,可他没有,他只是想要把这么多年父兄亏欠他的东西讨回来,只是想证明给所有人看。

  “……”

  然而阳钺耷拉着眼,这位四年前便成了影子死士的阴鬼,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那象征着一场谋逆犯上的危险铜牌。

  云丹景目光冰冷,倔强地伸着手,他心里有暴躁的浪在翻滚,冲散了所有理性。

  他知道阳钺会听话,这个男人脑子里的筋很直,忠到让他觉得傻的地步,所以他知道阳钺一定会听他的话。

  “恕阳钺直言,主子莽撞了。”

  终于,那个男人缓缓开口了。

  而在开口的同时,阳钺闭上眼接过了铜牌,重重地将头往地上一磕,“……然既主子心意已决,属下必将誓死以随。”

  ……

  养心殿内,关无绝还守在云长流床边。

  云长流昏睡得很沉,面色雪白,眉心清浅地微蹙。大约是因着痛楚,他连无意识中吐出的细细气息都是带着颤抖的。

  关无绝就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教主的脸颊,心想平素那么孤高如冰霜不可侵犯的人,怎么能在顷刻间变成这么个脆弱的样子。

  但仔细想想,反倒是这副样子的云长流更叫他印象深刻。小时候的事他淡忘了许多,却怎么也忘不了最开始躲在养心殿外偷看的一眼:那苦苦挣扎自残的纤弱惨白的手,那从指尖一滴滴掉下来的血珠。

  许是那过于惨烈的景象在脑中烙得太深,再加上少主那性子太过柔软纯粹……说实话,关无绝从小到大,对云长流都是藏着几分心疼怜爱之意的。

  哪怕后来的少主再如何光彩照人,后来的教主再如何雍容尊贵,乃至他根本不敢把这份疼惜表现出来……但在关无绝心里,那个雪瓷般一碰就碎的孩子的影子始终不能抹消。

  如今这影子更是清晰起来,在脑中萦绕不能去。

  金琳银琅送了药进来,护法便亲手来喂。关无绝把云长流的上身缓缓托起来抱进自己怀里。吹凉了药,小心地一小勺一小勺地往教主口里送。

  可惜云长流人事不省,还是有大半药汁都沿着唇角淌了下来,一滴滴洇在帕子上。

  关无绝发愁地叹了口气,这也没啥别的办法了,他自己先含了药,唇贴唇给云长流强硬地渡进去,如此几次三番,这才好歹把一碗药饮下。

  金琳来收了碗,小声道:“护法大人,这里有奴婢和妹妹守着,您还是去歇一歇罢。”

  关无绝沉着脸摇摇头,还是默默地看着云长流。

  三天了,他都没正经合过眼。不是不疲累,不是不想休息,毕竟饮药养血也是很耗体力的……又是那毛病了,就像当年自己躺在鬼门大门口的墙角等教主召见等到失眠一样,明明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想睡一会儿,可他偏偏心里有事,就一点儿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