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近侍默默上前,去扶云长流的手臂,轻声道,“教主……温枫扶您去别的屋里躺下歇一歇?”
云长流缓缓睁开眼,强打精神坐直了,“不必。左使呢?”
温枫道:“左使先回去了。”
云长流淡然道:“你迁怒他。”
不是问句,是肯定的语气。
其实教主刚清醒就要将温枫传进来,并非真的需要近侍伺候,而是怕他急了眼和萧东河闹起来。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此时听说左使人走了,心下哪里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温枫默然垂首,他无可辩解。刚想告罪,却听教主又是一句:“你欺骗我。”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语气,甚至带着中气不足的虚弱,落在温枫耳中却比任何严厉的训斥都令他难捱。
锥心之痛总是胜过加诸体肤的刑罚,温枫重重跪地,用力地磕头:“温枫知罪,请教主责罚!”
云长流没有理会。他视线转回犀角床上,望着安睡的关无绝,“责罚你有何用?本座只要从你口中听真话,你说不说?”
近侍低下的脸上神情一黯,“……温枫瞒着教主的只有这一件事。”
云长流默然半晌,也不知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又问道:
“这次离教时,护法曾在半途同本座说过,逢春生发作会蛊惑心神,致使人铸成大错。这是真的?”
温枫点了一点头:“是,原来护法已经跟您说过了。”
“当时本座还不知,他竟是这个意思……”
云长流仔细地以目光勾描护法的眉眼轮廓,松松地握着他的手,自言自语道,“本以为……再如何失控,本座也不会真的把无绝……”
说着他哑哑地勾唇浅笑起来,自嘲与痛悔一览无余。
温枫抿唇劝道:“是伤总能养好的……您看,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了。”
“也是,”云长流吻上那冰冷苍白的手指,眸中沉着无尽的悲怆与温柔,自言自语道:“大不了本座散功给他,总能养好的……”
本来温枫听见教主说了句“也是”,以为他总算想开了,心头一松。结果后半句一出来,吓的他心魄欲碎,魂儿都要飞了!
散功?
教主居然说散功!!
散功,其实就是传功,却比传功更狠。传功只是为接受者渡入部分内力,云长流幼时老教主便曾经几次为他传功,以抵御逢春生毒的侵蚀。在许多武林大家之内,长辈为晚辈传功亦不足为奇。
……而散功却是要将一身修为彻底毁去,且有很大可能,会使散功者丹田经络俱废,此生再无法练武,后果严重至无可挽回!
一般来说,只有那些自知命不久矣的大能,才会选择在最后时期散功给继承人。又哪里听说过有如教主这样,年纪轻轻就脱口而出一句散功的!?
而云长流的情况还不同,他体内的逢春生毒早已深入骨髓经脉之内,如今可是全靠一身深厚的内力压着呢。
别人散功,只是丢了内力修为,成个体质略弱的普通人……可教主若是散了功,那就是自杀无二了。
温枫四肢冰冷,脑中一片嗡鸣。一个可怖的念头如恶鬼般冒出来,紧紧箍住了他的疯狂跳动的心脏。
——噢,教主觉得是他伤惨了护法,现在这是想直接一条命赔过去了?
温枫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他真的要疯了。近侍跪爬着,膝行几步到云长流身前,仰起脸颤着声道:“不要,教主不要这样说,护法的伤一定能好的,求您别乱想了……求求您,温枫求求您了。”
云长流又笑了笑,声线却是凉透了的:“待你何时能同本座说真话,再来说这个求字不迟。下去吧。”
“那、那您就当看在护法面上……”温枫惶然连连摇头,拽着云长流的衣袍如扯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求您珍重自己……”
教主轻轻叹息,将头靠在床栏,面容苍白而憔悴。
云长流闭着眼,长睫颤抖不止:
“护法都不肯看在本座面上珍重他自己,本座还管他呢?”
说着,他俯下身,唇瓣轻轻地贴上关无绝的。
温枫屏住了呼吸,睁大双眼。
杂音顿时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