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他拉着柳十七往扬州城的方向,走出几步后,柳十七忽然问道:“笛哥,你不是该在十二楼吗?”
闻笛脚步一顿,扭头看向他,笑容如春风和煦,却让柳十七没来由地陌生。他拽过柳十七袖子的手紧了紧,语气温柔:“我听说你有危险,千里加急地来看看。怎么,你不会连我也信不过吧?再怎么说,你从前是我师弟……”
风乍起,柳十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刚要迈开的脚步忽然就停下。
闻笛恨极了左念,在十二楼时从来不会管他叫师弟。况且他知道,闻笛把自己幼年的经历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从来都只把自己当他兄长,而非师哥。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扣紧了刀柄,目光停在那人眉心的朱砂印上,忽道:“不。”
面前“闻笛”也随之停下,他的假笑像一张面具,虚虚实实分不清楚。他试图往柳十七这处靠一些,轻身道:“小十七?”
太像了,从身量到声音……都太像了。
但仍然不是他。
“嗡!”长河刀出鞘,他略一闭眼,随即一刀砍向面前的人。熟悉的面孔可以伪造,对他的体贴可以强装,但闻笛说话不会是这样,也不会管他叫“师弟”。
刀刃过处被匕首挡住,那人声音顷刻恢复了原样,仍与闻笛很像,但多了一丝沙哑:“果然目光如炬,这都能被你发现?”
一句话冰冷地刺入他心底,把柳十七方才意外的一点“笛哥来帮我了”的感激击得四分五裂,他紧蹙双眉,低声吼道:
“无论是什么人……你不配扮成他的样子!”
扬州城外刀光剑影又起,柳十七愤怒到极点,手上的长河刀糅杂了许多门派武学套路,每一式都下了杀心朝那人攻去。
那人只是躲避却并不还手,大约知道两人硬拼他并不能捞到便宜,短匕出鞘挡住柳十七一次次的进攻,并不能说游刃有余,甚至是有些独木难支的。柳十七看出来后,更加变本加厉地凶狠,不知哪来的怒火亟待发泄。
本要两只手一起才能提动的长河刀他突然就能单手上,而空余的左掌不时往那人要害拍去,柳十七的潜能仿佛一下子被彻底激发,只想要他的命。
他脑中有些乱,想了又想,在剑影中反复回荡的,还是只有一句“你也配扮成他”。
柳十七不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换做他易容成别人——封听云、解行舟,随便谁都好——最多被小小教训一番,但他扮的是闻笛的模样。
长河刀带起一片尘土,那人应声栽倒在地。
他的断刃指向那人胸口,声音前所未有藏满杀机:“你是何人?”
顶着闻笛面皮的陌生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手撑在地上妄图爬起来,柳十七瞥见他的意图,一脚踩上去,听着那人失态的惨叫,总算解气些。
柳十七没逼问,就着惨叫弓身细细端详他的脸。
这易容堪称精妙绝伦,柳十七凑近了发现鬓角处的破绽,眉心拧起,接着下手毫不留情地从他脸上撕下了一层单薄的□□。
他对着那人本来的面目片刻怔忪:“……华山少当家?”
这假扮闻笛想把他带去扬州城——兴许里头当真有埋伏——的人,竟然是半年前在临淄,柳十七曾暗中有一面之缘的华山掌门独子,赵真。
不想被少年道破了身份,赵真冷哼一声,挣扎也不挣扎了,倒在地上颇有骨气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柳十七不气反笑:“我与你无冤无仇,作甚杀你?好让令尊和华山派上下都追着我终日不得安宁吗?——我且问你,是何人要我的命?”
赵真冷漠道:“我若是告诉了你,自己能捞得什么好处?”
柳十七:“我孑然一身,没有能给你的东西。”
赵真盯着他良久,没预兆地大笑:“柳十七啊柳十七,你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西秀山,还有传说中的《碧落天书》你不是都掺了一脚吗,跟我装?”
《碧落天书》的名字一出,柳十七眉间几乎拧出一条深深的沟壑,他拽着赵真的衣襟把他从地上提起来。两人面颊蓦地离得很近,柳十七放轻了声音:“少当家,你既听了那个名字,就该明白不是什么人都能四处打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