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上的人却不动,闻笛愣是多催促了几声,柳十七忽然一窜而下,面色凝重:“笛哥,恐怕我们走不成。”
闻笛:“什……”
他本能地转身望去,只见黑烟滚滚的月明楼上,一个人趴在栏杆,目光锁住了他们。
下一刻,那条人影在栏杆上轻巧一翻,又在屋檐借力,立时无声落地——却是一身血污的左念!他像个索命的亡魂,平素不染纤尘的白衣此时脏出了五彩斑斓,红的是血,黑的是烟灰,直直地朝向闻笛而来!
他似是被恨意蒙蔽了双眼,在场的谁也不曾经历过传说中的“走火入魔”。而知内情的闻笛只道折花手修习艰难,一旦见到掌门失态的模样,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全都先自乱阵脚。
郁徵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尝到一点铁锈腥味后,毅然扭头对闻笛道:“愣着干什么!我替你们挡一阵,快走!”
短暂失神的闻笛被这一声吼回了理智,他夺了旁边一个弟子的刀,推着柳十七。眼见左念挡住了通往前山的路,他深吸一口气:“十七,往雁雪峰跑!”
血腥近在咫尺,几个弟子被赶鸭子上架地挡在了左念面前,还未动刀,先两股战战,连话都没来得及说,接连挨了数掌,纷纷倒在一边。而余下的也不敢再上,只围成了一个圈,手足无措地望向郁徵。
如今十二楼的大师兄眉头深锁,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忽然朗声道:
“本派明令第三条,禁同门相残,第十五条,若有欺上瞒下,酿成大祸者,必不轻饶。如今左念瞒着所有人修炼至走火入魔,神智全无,戕害同门弟子,在他清醒之前,郁徵僭越,暂代掌门处理本门各项内务!宋敏儿,你去通知二位师叔,若他们反应有异,不用跟我打招呼直接扣在住处!”
宋敏儿原本六神无主地站在后头,蓦然被点名,她浑身一震,接着不知想了什么,眉宇间一扫往日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自负,凛然道:“遵命,这就去!”
郁徵道:“都愣着干什么,平日里教你们的刀法是白学了吗?赶紧给我拦住!”
在十二楼,左念当众训话的时候其实很少,大部分情况唱黑脸的人都是郁徵。故而他一厉声呵斥,当下几个辈分排在前面的弟子颤巍巍地,猜出大概有原因后,缓慢而坚定地对掌门举起了刀。
烽烟变色,山巅的白雪似乎都被高温灼化了。
身后的喧嚣还没散去,柳十七一边往前跑,一边喘着气道:“他们挡不住多久的,就算是郁徵,要挡住左念也不能成……”
“我知道。”闻笛不着痕迹地托了把他的后背,“能顶一时算一时。折花手悖逆阴阳,心魔噬魂时会理智全无,只本能地追逐让自己发狂的东西。现在左念一心想要渡心丹,或许在他眼中,你就是能救他一命的东西。”
柳十七脚下一软,差点摔了,他慌忙在干枯的树干上撑了把,稳住心神继续顺着不甚熟悉的山路往前奔去。
闻笛比他气定神闲,柳十七方才自行冲开少阳三经,眼下有点手脚酸软也属正常。听见后头的声音渐远,闻笛忽然问道:“你可有过走火入魔?”
“啊?那么六亲不认的……我没有。”柳十七答完,心中“咯噔”一声,想起什么似的声音提高了,“笛哥,他教了你折花手,你练了七年……你会不会——”
山林中冬歇的乌鸦因他突然变大的音量被惊醒,振翅而飞,仓皇地撞上了铁青的树冠,晕头转向地大声尖叫。
柳十七不可思议地停下脚步,直勾勾地望向他。闻笛面色沉静,冲他露出个安抚的温和微笑:“我没那么蠢。”
他却不信,生死攸关暂且都被放到一边,柳十七拉过闻笛的胳膊,语气都有些咄咄逼人了:“你跟我说实话,倘若你……以后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谁都不认识了?”
“整整七年没有渡心丹,左念遇见内息不稳,只靠内力压制,就像拿自己的血肉养蛊,早已悬在了生死一线上。昨夜他非要强行突破天地功法第十层,以至于经脉逆行,气海紊乱。”闻笛垂眸道,“我和他不同,我有分寸。”
柳十七还要说什么,闻笛立时打断他:“就算以后我六亲不认,也会找个地方远远地死了,绝不会与你刀剑相向,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