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躺着的人很安静,气色看上去竟然还挺好,正闭着眼睛,像是午后在躺椅上养神的普通老人家。
齐千山又跪过去,跪在了床头,简青竹在他身后两步,却是站着的。
“爸,一行来了,许大哥的儿子。”齐千山在齐太爷耳边轻声说。
齐太爷于是睁开眼睛,艰难地转过头来,许一行看着简青竹的后脑勺,简青竹却没回头。
齐千山冲他招招手,他于是与简青竹擦身过去,矮下身子,在齐千山旁边半跪半蹲着。
齐太爷抬起手来,似乎是想要摸摸许一行的脸。
许一行回头又看了简青竹一眼,见他眼睛微红,心头一紧,赶紧转过来看齐老太爷,喊了一声:“齐爷爷。”
“哎。”齐老太爷应了,声气就像拉着破风箱。
“你过来。”齐老太爷说。
许一行于是凑过去,齐老太爷细细看着他,嘴唇开阖片刻,最后轻轻说:“鬼不可灭,可收。命不可抗,可破。”
他一愣,没太听清楚,又往前凑了凑,却见齐太爷眼神突然就散了似的,再看不见他,而是转向了简青竹,带着渴望和茫然。
简青竹的清朗声音在许一行头顶响起来,轻但是坚决:“我不改姓。”
这一句之后,齐太爷突然勾起嘴角,表情像极了自嘲,不过两秒,就闭上了眼。
许一行仓惶地转头,看看简青竹又看看齐千山,发现这屋子里两个齐太爷的血亲,都平静得不像话。
简青竹拽了他一把,他跟着力道起身,有点发懵。
两个人就这么退出了齐太爷的屋子,走到堂屋边上的时候,齐千山突然叫住了简青竹。
简青竹没回头,齐千山说:“反正我一直是你叔叔。”
许一行回头看他,齐千山没心没肺地冲他笑了一下,眼眶有点红,也不知道是熬夜熬的,还是其他原因。
简青竹掀起眼皮,轻声说:“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帮你救齐家的。”
许一行想了想,回身走到齐千山面前,拿出昨晚他交到自己手里的袋子,交还给他:“齐老板,不,齐叔叔,送你吧。”
齐千山一点儿没耽搁,麻利地将袋子接了过去,说:“谢谢小舅子。”
许一行:“……客气。”
走到走廊拐角处,许一行再次回头,正好看见一抹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隐入了夕阳里。
紧跟着一群人出现在另一条走廊上,急急鱼贯进了堂屋,打头的是个淡妆素雅的中年女人。
没一会儿,堂屋里终于响起了震天响地的哭声。
“还好你们来得迟。”许一行嘟囔了一句。
要不然齐太爷走之前听见的就全是哭声了。
只不过送走他的沉默,好像也没比哭声好到哪里去。
“日薄西山了。”简青竹轻声说。
许一行牵住他手,说:“反正太阳还会升起来的。”
简青竹又道:“但明天的太阳就不是今天的太阳了。”
许一行耍赖似地说:“我不管,明天的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见简青竹又要说什么,他赶在他前面又说:“要是你明天跟我说你不喜欢我了,我就承认明天的你不是今天的你。”
简青竹于是不说话了。
许一行得逞地笑笑,说:“当代伟大的哲学家许迟迟说过,两次是不是踏进同一条河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两次都踏进了河里,所以这种问题就不要多思考了,活着已经那么累。”
“活着那么累,才要多思考点不切实际的问题。”简青竹说。
许一行笑笑,说:“是吗?”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最后又回了简青竹的房间,许一行里里外外将他卧室看完了,竟然一点他小时候的痕迹都没找到。
最后他靠在窗边,问:“要等葬礼吗?”
过了好半天才等到回答:“不了。”
“哦。”许一行应。
“你问问我为什么啊?”简青竹说。
许一行:“我不。”
简青竹掐住他脖子:“问!”
许一行:“不。”
简青竹:“你不问我要卖萌了。”
许一行:“……”
简青竹:“哎呀!你问人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