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阿跌舍尔从那时候就开始打着让燕宸娶哥舒安的主意了。
“就算不是哥舒安,阿跌舍尔也会找别人来。”燕宸笑笑,“既然他派哥舒安来监视我,那我也能总是晾着哥舒安。况且哥舒安还是一个女子,又是哥舒华的妹妹,闹太难堪也不好。分配贡品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让她做些事情也是好的。”
“你总是这样仁慈,对梁玄……”
突如其来的人名,让燕宸神经绷紧。傲英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忙说到:“大人说的是。”
燕宸看着傲英低头的样子,最终没多说什么。他只是拍了拍傲英的肩膀,道:“走吧,去军营里看看。”
一年时间,咱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分配贡品看上去简单,却也要费一番功夫。哥舒安按着家仆们的品阶,分好之后又把账簿核对了一遍,才挨着门户送去。燕府虽然不大,可这上上下下也得百十来口人,这忙就到了晚上。哥舒华的贴身婢女吉娜见她走路摇摇晃晃,知道她定是腿太酸困,便说:“夫人,咱们现在回去吧。”
哥舒安笑道:“我把这份贡果送给大人,就回去。”
“可您已经劳累一天了。”
“不碍事的。”
她笑着安抚吉娜,走到东阁门口却见一位男子蹲在地上寻摸着什么。
梁玄靓本想着今日日头好,出门晒晒太阳——从地牢被带回燕府之后,燕宸就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这人只是将他丢在东阁,不管不顾,他这月余吃饭都成问题,只能寻着院子里的野草树根,勉强果腹。有几次不知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弄得他腹痛难忍,呕出来好些酸水,可这里又无人管他,只能硬挺过来。
可以确定的是,燕宸不杀他了。但是,也不管他了。
真是不识好歹。
这么想着就出了神,手一松,桃木碗就打翻在地,好不容易从井里捞上点水解渴,这下也糟蹋了。梁玄靓有些气,却是无可奈何,只能蹲下身子去地上摸索。那桃木碗还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院子里翻到的。
“你是在找这个吗?”
轻柔的女声响起,梁玄靓身子一震——说突厥话的女人。
见男子不搭理自家主子,吉娜有些恼怒,呵斥到:“见了大克伯的夫人都不行礼,你这个下人好大的胆子!”
“大克伯的夫人?”梁玄靓有些懵——燕宸的妻子?!!
“吉娜,不要吓到别人。”哥舒安把桃木碗交到男子手上,她蹲下与男子平视,才发现男子的右眼一片疤痕,根本不能视物,而左眼似乎也是没有光芒。一想他方才在地上摸索的样子,哥舒安便明了了。“你是哪房的家仆,我叫大克伯给你分点明目的药材。”
梁玄靓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你怎么还笑啊!”
“吉娜,不要吓他。”
“可他在笑您!”
“我失礼了,还请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听对方说的是汉话,哥舒安有些吃惊——这燕府的家仆居然还有汉人。
点了点头,梁玄靓淡然说到;“我五岁的时候被人贩子卖到西关口做奴仆,后来突厥与大凉开战,我便流落到突厥,是大克伯好心收留了我。本来我已娶妻,与妻子相濡以沫。可我妻子她与我越行歧路,她恨我,便把我的眼睛弄瞎了。一个瞎子,干不了什么活计,我就只能在这东阁潦倒度日。”
想我如今模样,大克伯定是不喜欢的,他早把我忘了。
“原来如此……”
既然是汉人,那就是大人的同族。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容貌也毁了,又看不见,一字一言真挚恳切,哥舒安就觉得这个汉人男子有些可怜。她想了想,把果篮交到梁玄靓手上,“这是今年进贡的鲜果,大克伯没忘记你,特地让我给你送来的。”
心湖荡起一片涟漪,梁玄靓呆然片刻,然后问到:“这是他给我的吗?”
“是的。”哥舒安说,“每位家仆都有,自然不能少了你的。”
这一句瞬间又让心湖面上结了冰——也是,他怎么愿意记得我。我居然还以为……
真是可笑。
“真是谢谢夫人。”梁玄靓笑道,“还请夫人帮我向大克伯转达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