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惠是未嫁而亡,依惯例得要重新选块地下葬,不得入祖坟,可阿爹早恨透了阿惠,既不准立牌位也不准发丧吊唁,她已死几日,东娘子家大门照旧如常,还能听见那阿爹哄着阿钟的声音。
“她何苦如此呢?算来她比我还小呢,连十八都未到,以前每过一年,我都想自个这年还能不能过了,想着想着就过到现在了。”
“大约比你小了五岁罢。”因阿雪提起她,陆照阳便应和,不提以往那些无趣旧事,他讲求一报还一报,他二人与阿惠的怨结早已了了,算不得欠债,她既死了断没有追着踩上一脚的道理。
“不知后头她转世投胎了是个什么模样,希望是个普通人,别再这样了。”
陆照阳心道稚气极了,叹气说:“即便她能投得了胎,阎王殿前也要清算了她这一世冤孽,叫她偿还了,偿还干净了再去了下一世受苦。”
阿雪仔细听了会问道:“听起来到吓人,不知咱们死后阎王殿前受审,要不要偿还这世罪孽。”
陆照阳愣怔一下,又立马弯起嘴角替他拨开嘴边的发,“你纯良品行,阎王自不会刁难你,想必很快便审过了。”
“那你呢?”阿雪望着他。
陆照阳出神想了会徐徐道:“怎么说起这个?到底有没有这阎王殿还未可知,你到兴趣起来了。”
“我倒不是有什么兴趣。”阿雪低头摸了摸自个的手,一个个数了又数,想了又想才递出了这些听闻起来苦涩的话:“若你下辈子投胎是只鸟儿,我也要同你一道去做只鸟,若是投了一棵野草或是一朵花,我也在你旁边投成草或者花。”
陆照阳略笑了笑,并未对此作何反应,扯开了这些死死生生的东西,转而告诉他:“前日你不是说想种颗石榴?我寻到了些石榴枝条,听他们说将石榴枝条往土里一插,不过几日便能活了,到时咱们在院子里捡块空地将它种了可好?”
“你寻到了吗?”阿雪抬头,确认了几遍,陆照阳都说待他风寒好了,院子里便有一颗石榴树种下了。
“你若再像此次病了不说,下次你倒是给我好好等着。”
“我只是有些着凉,犯了咳嗽罢了,谁晓得淋了场雨就发出来了呢?”阿雪小声反驳,陆照阳却说胡来,掐着他面颊道:“分明你不对你还有理了?”
阿雪由他掐了一会,掐出了个红红的指印,只是显得厉害,像是陆照阳恨透了他般。
实话说他不敢下狠手,瞧着阿雪恹恹懒懒的模样,摸摸他面颊——还烫。蹙眉道:“你到快些好点罢。”
阿雪散不出去热,只好烧到自个,烧得晕化化的,此刻眯着眼精神头也不大好,嘀咕道:“我这样病了,是不是不好看了?”
陆照阳看了他干裂的唇故作惊讶道:“嗯,想不到丑了许多。”
阿雪忍不住笑起来,烧出了几滴泪,更是累倦了,不想兴许是说他丑了,到了第二日烧便退了,人也能下床乱跑了。
和陆照阳一起将被子晒到外头去,这天热了起来,应当是要换条薄被,预备着夜里困觉时防着露水更重。
可在那之前阿雪惦记着阿钟还有东娘子,现今他病好了不能不去瞧瞧他们。
“不知道我能不能瞧瞧他们。”
阿雪说那阿惠没了,兴许家里正丧乱,怕去了没空见他,他给人裹乱了,因此在那踌躇犹豫了会,并不知这阿惠无碑无墓无人祭拜,更没人记得,像极了坟岗里的孤魂野鬼。
况且如今这事,就怕那阿爹要极了面子,将阿雪赶出去。
“要去么?”
阿雪思索了会,轻轻问陆照阳的主意:“我想着先去瞧瞧,哪怕在门口也是成的。我这般好么?”
陆照阳道好,“你若想去便去。”
阿雪点头,陆照阳软了眼神,怕他去了受了刁难便问:“要我陪你一道去么?”
不想阿雪惊讶,眨了眨眼:“我一个人能行,我都去了好几次了。”
陆照阳失笑,“我的不是,怕你害怕。”
“我能怕什么……”阿雪捏捏他袖子,略有些不高兴,小声说起前头几次一个人去东娘子家的事,“我上次还跟奶娘说要学东西呢。你说,你那几次怎么不怕我一个人去的?今儿就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