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_作者:童庭(6)

2019-03-05 童庭

  陆照阳红了眼,道:“不赶你走做什么?教你白吃白喝,我这可没什么富贵日子,你不还想着那些锦衣玉食?既如此我便当这个好人,送你回去不好!”

  “没有!没有!我错了,我洗,我洗,是我没洗干净!是我错了!”

  阿雪往前一滚,被拖出了门槛,接着他使出力气抱住了陆照阳的腿,他只会这么做了,满脸的汗,满眼的泪,他怕极了,勾住陆照阳不让他动,“你别这样,别扔我,我怕,我真的怕——你要是不解气,你打我,抽我,怎样都行!”

  “我打你做什么?”陆照阳停下来问。

  阿雪拼命摇头,死死扒住,又不说话了。

  身体一颤一颤的,早是被吓破了胆,陆照阳喝了一句抬头,他不敢不照做,狼狈地抬起了脸。

  陆照阳叹了口气,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叫阿雪站起来,径直回了厨房,阿雪不敢问是不是不赶自己走了,胡乱抹了两把眼泪,也跟了进去,蹲回原处将每根菜叶都洗了一遍。

  陆照阳突然开口:“你去买个鸡蛋。”

  阿雪抿唇,但站起身往身上擦手,“你去东娘子那里,不远,其他人家不要去。”

  阿雪说好,陆照阳又叫住了他,叫他等着,过会塞给他几枚钱,又拿了干净的布往他脸上胡乱擦去,便转过身说走吧。

  阿雪眨眨眼,心下平静起来,又说了声好,比方才大了音量。

  他未见过东娘子,但陆照阳叫他去那,估摸这东娘子不像别个人,是个会为难的。

  这般想着,他放了心。

  连敲门都大了。

  不多时,便有一名年轻女郎过来应门,“小郎君何事?”

  阿雪伸出手,给她所有的铜板,轻声道:“买鸡蛋。”

  女郎叫他稍等,过不多久便拿了三个鸡蛋出来,阿雪急忙伸出手,都捧在手心里。

  女郎道:“还有个我送的,瞧你面色不好,正好今日家里母鸡多下了个蛋,便送你了。”

  阿雪腼腆地笑笑,一路走回家去,回了家只是还不敢怎么与他说话,陆照阳也不问多余的一个怎么来的,接了过去道了声谢。

  晚饭仍旧是简单得做了面食,阿雪胃口极小,经常是陆照阳从碗里分出一点来给他,今晚他碗里还多了份蛋,陆照阳在他开口前就堵住话,生硬地叫他吃。

  阿雪不敢多问,吃了一半,将蛋全吃了,肚子涨涨的,隐隐不大舒服。

  陆照阳皱眉看他还剩了一点,阿雪低头说:“我真的吃不下。”

  “我知道了。”陆照阳道,“你无事便先去睡罢。”

  阿雪不敢多言,他还未擦身,也不敢说热水,咬咬牙,便拿了院子里的冷水简单擦拭了下,打着抖钻进了被子。

  他揉着肚子,好叫它不要那么疼,但手腕子也疼,上头挂了淤青,他再次想起暴怒的陆照阳,这一想又觉得眼睛一酸,阿雪赶紧擦掉,怕人听见。

  他这小脑袋瓜里自打离开那逼仄的院子后,便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事,眼睛里,耳朵里,听见的看见的,都是不曾接触的新鲜的活络的,丑的脏的,他转不动,心里便有沉沉的担子,让它们都闷在心里,而他只是成了一个存担子的地方,别的,什么也不会。

  陆照阳发怒,让他仿徨失措,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揽错,这样或许对方就减轻点怒意,他是这般如此天真劲地想。

  阿雪感觉到是如此不适从,好像从头发丝儿,鼻子眼睛到脚趾间,都是怪的,大太阳底下原形毕露。

  说来到底,种种都变成了怕,怖。

  最后成了不敢,不听,不说。

  就像门一响,阿雪赶紧闭上眼装睡,陆照阳坐到床边,伸进拽得紧紧的被子里,拉出一条瘦喇的膀子。

  阿雪僵着手,以为陆照阳要把他手砍下来,等了半日不见疼,就拉开眼,便见陆照阳要给他涂药。

  陆照阳仿佛后脑勺长了眼一样,叫他醒了就别装睡,“手抖来抖去,怕发现不了你醒着?”

  阿雪抿唇,只觉得不好意思,往外挪了挪,“你在给我涂药吗?”

  陆照阳冷淡地给他看了眼手上的膏药,细细地涂开,匀开,阿雪的手指尖软下来,任他拿捏。

  “我以为你要砍我的手。”

  “你的手是金子?”陆照阳冷哼一声,可是阿雪到这今日的恐惧全消了,并不怎么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