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的骰子_作者:Heisenberg(21)

2019-02-25 Heisenberg 空间文

  他们彼此相拥,仿佛在从对方身上汲取赖以为生的最后一丝养分。散步的人们、遛狗的人们、推着婴儿车的人们,牵着孩子的人们从他们身旁走过,向他们投来讶异的目光。野鸭和灰鸽啄食着他们脚旁的面包碎屑,仿佛观看一出默剧的观众。如他的性格,吉尔的泪水也是沉默的。但他吐露出的颤抖话语泄露出他的脆弱。

  “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能懂得对方的孤独……”吉尔在安德鲁的耳旁断断续续地低语,“这真是个怪异的星球,不是么?我们每日与他人擦肩而过,却无法理解他人生活中抗争和痛苦……但至少我们能理解彼此,这是一件幸运之事。我想,正是因为我在寒冷中待得太久,才如此渴望一个拥抱……”

  安德鲁用鼻尖蹭着吉尔的发根。“奇怪的是,我好像也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

  吉尔亲吻着安德鲁的脖颈。他的吻因泪水而潮湿。

  他喃喃道,我是一个幸运的灵魂……

  **

  吉布森从梦中惊醒。

  四周寂静无比,只有夏夜虫鸣的回响。篝火在他眼前跃动着。坦尼斯背对着他躺在那儿,鼾声起伏。

  他勉强站起,脑袋昏沉。他抬起头,头顶层层叠叠的树冠遮蔽住艾欧拉大陆繁星如画的夜空。卓尔精灵坐在树上,他倚靠着树干,一只腿蜷在胸前,另一只腿从树梢间垂落。他看见矮人醒了,以为他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便从树枝上跃下。

  “怎么了?”雷欧问。

  “没什么,”吉布森恍惚地摇了摇头,“只是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精灵不很感兴趣地问。

  “我梦见我是个学生,和你一起上学。那地方很奇怪,没有魔法,也没有武术。”吉布森凝视密林中的黑暗,奋力回忆着梦境的细节。“我孤单一人,你也是,但最后我们成了朋友,就像现在这样,因此我们不再感到孤独,也不再因孤身一人处于黑暗中而感到害怕。”

  “唔,也许吧。”精灵思索片刻,却不知该如何对矮人的梦境作出回应,便只好说:“无论怎样,我很高兴你醒了,换岗的时间到了。”

  吉布森在毛毡上盘腿坐下。他掏出腰间的匕首,将匕首从左手抛到右手,又抛了回来。雷欧窸窸窣窣地钻进睡袋,嘟哝了一句晚安。

  吉布森盯着跃动的篝火,试图看清火光中鬼魅的影子。透过火光我们能看见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人生。熔炉堡的师傅曾这么对他说过。篝火已很少再唤醒他对于地底家园那场大火的恐惧,更多的,是好奇与沉思。火焰在他的瞳仁里簇动,仿佛有什么事物正在其中被锻造。

  他默默地回忆着那场梦境,如同回顾属于另一个人的一生。

  ☆、后记

  给一篇不足三万字的小说写后记着实是件非常矫情的事,但关于《吉尔的骰子》我有一些不得不说的话,读者诸君不必在意,也可以直接略过不读。

  《骰子》中现实线百分之七十的场景描写是真实的,即,是我亲身经历,或亲眼目睹的景象。少部分,关于派对,社团聚会,则是我臆想出的场景。

  在英国念书已有半年,孤独曾是最令我难以忍受的情感,但现在我已能和它称兄道弟,甚至偶尔调侃一番。文化的隔阂固然是一方面,但我本人不善交际的性格在异国环境中无异被放大了。我不愿将导致我孤独的所有病因都归咎于文化差异/难以融入当地人的社交环境/语言隔阂,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我自己的问题。但是,这真的是问题吗?

  我将自己的影子分裂成两个,吉尔和安德鲁。他们的对话犹如左右手互搏,他们的拥抱犹如我将双手交握(向某位能聆听见我声音的神灵祈祷),他们的相爱是我的自怜。但更多地,我将自己代入吉尔的角色,我在写作中寻找被(安德鲁)陪伴的慰藉。当离开文本后我复又孤身一人。

  原本关于他们的故事,我计划写到圣诞节,我甚至设想到二人在伦敦水族馆黑暗的企鹅馆前亲吻的场景。我构想了吉尔的背景故事——一个出身于布里斯托Stokes Croft的孩子,童年受街头文化熏陶,交黑人朋友,哥哥是滑板手却因患分裂性情感障碍而不得不送入疗养院治疗——总之,将我能想到的一切与“酷”相关的标签贴到他的身上。相较之下,安德鲁的设定便有些薄弱。毕竟我没有去过美国,也无法理解他的成长环境。诸如他家庭的打猎传统,不过也是我在与美国人交流时听来的故事。两人的相爱,不如理解成两个孤独者相互舔舐——一个过于诗意且文学化的意象,无法在现实生活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