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韶在陪着六岁的宗璞玩。
听宦官说,宗泓走时很是煽情了一把,跪在宗韶面前扯着宗韶的衣襟哭,拜托宗韶照顾宗璞,好歹给宗家保住一点骨血,弄的宗韶挺难堪的,保证:“有我就有他。”宗泓才淌眼抹泪的走了。
宗泓在宗璞面前倒是没说什么,他若敢挑拨宗璞与陶挚的关系,他儿子的未来前程就完了,宗泓心里明镜似的。
宗璞是个淘气的孩子,奔跑跳跃,舞剑弄棒,爬桌上椅,踩宗韶腿揪宗韶头发,没一刻安稳,宗韶没和小孩打过交道,愁得头都大的时候,陶挚来了,宗璞立即饶过宗韶,扑进陶挚怀里,宗韶长舒一口气,逃出生天的模样。
陶挚哄了会儿宗璞,将孩子交给仆人,伴了宗韶出来,说:“我和你说个事。”
宗韶听父亲要他去长乐宫住,立即说:“行。”估计不让他带孩子去哪里都行。
陶挚歉道:“你可怪我?”
这一时晚风拂着他们的衣襟鬓发,夕阳红晕在宗韶的眉眼间,宗韶温润带笑,说:“能为你实现理想做件事,我高兴着呢。”
陶挚道:“住一日你就回来。”
宗韶说:“行。”
可是宗韶没有回来。魏帝见了宗韶就不写国书了,拉着宗韶聊过往,痛斥太子诸儿忤逆不孝,谢容耐心陪了半夜,第二日魏帝再推脱不写时谢容就发作了,拖走宗韶,将魏帝关入黑屋,不给吃喝,魏帝见宗韶在梁人面前并没有他想象的有地位,挨到傍晚渴饿得不行,才写了国书。谢容放了魏帝和宗韶,向宗韶跪地请罪,宗韶当然愤恨不理,谢容请宗韶回宫,宗韶说陪伴父亲,谢容就拿着国书回来见陶挚,当然他隐去其中细节,只说魏帝怕献国之后被杀,拉了福王陪他。
然后行献国典礼,陶挚作为梁国太子代理魏国国政。
太极殿上,当陶挚发现不是魏帝而是宗韶捧着玉玺走过来时,他震惊了,瞬间明白,他被谢容蒙骗了。他过于信任谢容,没想到谢容敢在这样大的事件上欺瞒。谢容胆大,自己也有错,便再忙,也应提前与宗韶沟通一下的。
这时候怎么自责都晚了。
宗韶送上玉玺的那一刻,陶挚无比内疚。
他没法面对宗韶。
他希望宗韶干脆将玉玺砸向自己才好呢。
他接了玉玺,然后将前魏帝封为献王的教令给宗韶,宗韶安静接了,仪式结束,宗韶转身退下的时候,陶挚快步追上,低声说:“我不知道——”
宗韶淡然向他一笑,走了。
陶挚怔站在那里,看宗韶飘然离去的清雅背影,脑中瞬间盘旋来一个词:恩断义绝。宗韶就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目光,淡然简决,都没耐心听完他的话。“我欠你的已都还你了。”他没说,可就是这个意思。
陶挚回至华清殿,立命谢容来,谢容的解释是:献王本答应出席,可临来时变卦不肯上车辇,福王主动提出替父亲完成仪式的。事先没告知殿下,我有罪,我认罚。
谢容跪在地上叩首请罪。
陶挚没理他,离开华清殿,径直去往长乐宫。
长乐宫在城西北长乐湖畔,原是行宫,被魏太子用来拘禁魏帝,现由梁兵四面看守。
宦官通报:“梁国太子殿下到——”
陶挚方步入长乐殿,一物哗啦袭向面门,伴着宗韶的惊叫:“小心!”
陶挚迅捷躲过,原来是他写给魏帝——献王的教令,献王拿了桌上茶盏接二连三砸过来,边破口大骂。
陶挚闪避,那边宗韶拦他的父亲,老人家便两个人一块骂,拿了瓷器一块砸,宗韶抱头逃窜,陶挚过来救他,宗韶大喊:“你快走啊!”
卫士们冲上把陶挚掩护出门,那边宗韶也逃出来了。
陶挚忙过来看视,宗韶虽被砸到,好在没受伤,宗韶也上下打量他,见他没被砸到才放下心来的模样。
陶挚心里暖了一暖,道:“我不知道今天是你去——”把典礼上没说完的话说完。
宗韶平淡道:“我爹临时变卦,没办法,他脾气大。”
陶挚心难安:“你可怪我?”
宗韶摇头:“我说过的,能为你的理想做点事,我乐意。”
陶挚想了一下,试探道:“你跟我走吧。”
宗韶微笑:“我爹生气着呢,我得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