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挚担忧,“你们皇族,实在是太惊险了。”一下子明白了宗韶的安静寡言和寻佛问道。
宗韶说:“玉泉山第一次见你,春风拂衣,阳光沐林,樱花树后走过来一个最精致的美貌少年,一切都是最好的,偏白栩出现,然后让你看到有生以来最狼狈不堪的我。你走后,简意告知我你的来历,让我寻你交友作伴。可我不敢来找你,觉得难堪。那日我寂寞,信马在京城逛,在你家院外听到有人弹奏我的曲目,一时心动,想为这人弹完剩下的曲子,但知道自己狼藉的声名,走上台阶了也没敲门,犹豫的时候,刘太医和医学生来,他们向我行礼,我只好说做他的医学生会晤此间主人。我就是好奇想看一看,当日十来位公子,是哪位在弹我的曲子,进来了,才知是你。你仆人不会煎药,我就留下来帮助煎药,便这一起念,带来如今这么大的幸运。而你也肯留我,不去做锦衣郎,避过这一劫。想来我们的结识应是有天意在,成全彼此的幸运和福分,你说是不是?”
陶挚耳听着宗韶温柔的声音,心中感动,不介意宗韶话语里的暧昧缠绵,微笑道:“是,痴人厚福,老话向来不错的。”
第二天刺客落网,招认幕后主使是皇十八子景王。景王与其叔淮王之女在宫中相会时因举止轻佻被皇帝发现斥责,二人原私下有孽情,以为事情败露,怕被处罚,便派刺客刺杀皇帝并意图嫁祸太子,认为皇帝死了,他们就安全了,谁知行刺失败,刺客被抓,二人随南梁使臣逃往南梁途中被围捕,跳江自尽。因淮王之妻是南梁郡主,淮王与其妻皆被赐死,牵连到两国关系都紧张起来。
皇帝遇刺是在马球场,所有的锦衣郎都被免职解散。宗泓被削了国公爵位,自去看守皇陵。
陶挚问宗韶:“我可以去看望他吗?”
宗韶说:“我陪你去。”
陶挚知道,宗韶若不相陪,自己也许如上次见母亲一样,连门都进不了。
陶挚解释道:“是他陪伴了我童年成长,若没有他,那十年我不知怎样挨下来。”
宗韶微笑:“我理解,便如同简意陪我成长。因了宗泓,你可能谅解简意的存在?”
☆、我想用一生陪着他
陶挚被问的有点发懵,为什么要谅解这个?那有什么可谅解的。因道:“我明白,他是你的朋友,我亦是你的朋友。”
宗韶一笑,没再说什么。
宗泓穿了平民衣,住在灰蒙蒙的营房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暗淡了,再无往日气势威风。他对陶挚说:“我的一生完了。”
陶挚安慰道:“别这么说。等过一阵子,你父王会帮你的。”
宗泓苦涩的笑:“你可知,事情未明的时候,我爹命我自杀。他怕我抵受不住刑狱,招出不利他的话来。我思来想去舍不得死,挨了一晚,好在第二天刺客落网招供,景王逃亡,圣旨下来,我侥幸得活。我爹生我的气,说我不孝,不遵他的命,不是他的儿子,将我赶出家门。现今我一无所有,只有到这里守陵,找个地方安身,混口饭吃。”
陶挚说:“我是你兄弟。”
宗泓感动的笑了:“这辈分有些不对,但我喜欢这话,咱们是兄弟。我现今已经没有兄弟了,只有你肯做我兄弟,认识你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宗泓眼圈红了,扭转了头。
宗韶给宗泓带来很多银两衣物,让仆从卸下车来。宗泓的妻已有六个月身孕,不顾一切来这里陪伴宗泓,只随身两个丫鬟,日子很是清苦。宗泓含泪拜谢。宗韶安慰道:“撑过这一阵子就好了。缺什么少什么,告诉十九叔,不用客气。”
陶挚不知宗韶车里竟备了这些财物,体会到宗韶为人的善良周到。自己只想着来看望宗泓,给以情感上抚慰,宗韶却是带来物质给予有力的实质帮助。而此前,宗泓对宗韶并不亲,也不见友好,宗韶却如此仁厚,伸出援手。
与宗韶在一起,陶挚觉得自己每一天都在成长,体会着人间的温暖,心生感动。
离开宗泓,陶挚对宗韶说:“你知我为什么不喜欢出来与人交往?我在宫中拘禁十年,对外面的人和事都太隔离陌生,每多接触一点,就多一点不是我想象的样子。我怕失望,宁可不出来。十年间,我读了无数的戏文、史书、闲文,觉得对人世很了解了,可现实总是让我惊心。一个父亲,为什么不爱自己的孩子?我觉得那简直是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