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懂得、最关爱自己的是简伯父。住在简家,人来人往,离正常的生活就近了,简伯父的照料与恩情让陶挚自心底里感动。
收拾了包裹,头脑里盘旋来今日玉泉山的琴声。那琴音似老友,又似梦幻,震颤熨帖心灵。五年前中秋夜,就是那琴声唤醒了自己,明白了此生追寻,不拘在哪里,都可以过自在、自然、有心灵的人生。
以为再无缘听到,谁想今日竟意外得听,还见其人——
他是王爷,如此害羞、少言;琴声又这般从容、清灵、悠远……
可惜今天境况尴尬,自己不忍与他相见。
陶挚睡不着觉,索性披衣出来走走。他这样惯了,夜晚看月,编故事,自在幻想。
月华银辉漫洒,佳木葱茏沐烟,那少年此时在做什么?——
花墙那侧传来简意醉酒的嚷嚷声:“我如何比得了他!这陶挚性情好,人品好,听话,乖巧,有礼数,天分高——从小您就拿他教育我,我比不过,行了吧?我认命。您就别拿我当您儿子了,您去心疼他,希寄他,让他出人头地,封侯拜相。他如今不是出宫陪您了吗?又会读书又会下棋又爱学琴,您非苛责我、抓着我不放做什么……”
☆、为兄拜托你一事可好
陶挚呆了,简岱责训的话再不敢听,匆忙逃回房中,好久回不过神。
他依赖简岱,简岱与安娘是除了父母外最亲的两个人。谁想简岱对自己的好,给简意带来这么大困扰。
陶挚难安,自责,思来想去拿定了主意才睡着。
第二日早辞别简岱和宣阳长公主,简意一直未至,陶挚再三说自己去,简岱就是不许,命仆人立提简意来,若还赖床不起,就捆了来。
简意被小厮搀架着来了,酒还未醒,人朦朦胧胧的,被简岱劈头责骂,也不辩解,只说:“好,我记下了,爹,我去了。”
上了车,简意抓了陶挚臂膀:“哥头疼,昨日酒喝多了,今天起晚了,小挚你别怪我。”
陶挚扶他坐稳,用软垫给他垫舒适了,简意歪靠在陶挚肩上道:“哥羡慕死你了,还没到十七就有了自己宅院。我明日就成亲了,仍是不能离开家。”
陶挚安慰道:“你在父母身边,可知我多羡慕?”
“怎么你与他的话一样。在父母身边,就得天天挨骂。我若能与你换换就好了,就可以与福王在一起,顺心意活,没人管我几时回家,晨昏定省。”
静了一会儿,陶挚问:“昨日弹琴之人是福王?”
“是。”简意闭目耷头睡觉,陶挚就止言了。
陶家小院是陶挚父亲年青时进京赶考租住的院落,只一进房屋,两侧厢房,前后院落,被简岱买了下来,虽多年闲置,但简岱一直派人维修看护,完整保有了旧日形貌。半月前陶挚第一次来看时,不大的庭院,修竹淡菊,疏栏幽窗,清雅得如同走入梦中家园,哪想今日再见,小院已被母亲修整得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金彩画壁,镶珠饰锦,珊瑚为障,玉石做栏,盆栽珍木,径绕奇花,仙鹤于庭间漫步,鹦鹉于金钩上啄食,更有十来名一色装扮的中年男女仆人门两侧迎候,齐齐跪下:“恭迎主人。”
陶挚都呆了。简意也酒醒了,拍手笑:“永安姨妈上回说这个院子竟是穷酸呆气,这下子好了,满目锦绣富贵!”
陶挚环视室内,有点着急问仆人:“这儿的书呢?”
仆人回:“长公主说太旧了,让都给扔了,奴才觉得可惜,放后面柴房当柴火了。”
陶挚惊忙道:“快找回来!”
简意笑道:“书架都没了,找回来放哪儿啊。贤弟你认命吧,这里已不是读书之地。你若想读书去我家,我爹准欢迎。”
陶挚扑到柴房里抢救书,简意跟在一旁摇头晃脑:“陶小弟,我爱上这儿了,以后常来耍,你别不耐烦我。”
陶挚手抚书愁颜问:“简大哥你能告知我到哪里打造书架吗?”
简意笑:“这你问对人了,交给我,保管你满意。别心焦啊。走,回家吃饭,我爹叫我务必带你回家。”
陶挚歉疚道:“简大哥,烦请你代我向伯父告罪,我要在这里整理书,不去吃饭了,也不过去住了。”
简意嗯哼应允,径自去了。
下午,简意带了木匠木材来,挪走玉器架子,合着地步打造书架。简岱也来了,一进门,瞪看小院惊怔无语,好半天才对陶挚道:“这是你母亲的深情厚意,慈母之心啊,可感可叹。”便要陶挚随他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