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神迹,抛开去除污秽不讲,许多身体不好的老人家都让这雷给吓的有些傻了,险些没当场死过去几位。不过,说来也挺有趣,经此事后,被顾沉点名的几个贪官没遭雷劈,倒是把许多在林峥和顾沉之间摇摆不定的墙头草给震老实了。
进城的路不算近,钱三两怀抱小狐狸骑在马上,被头顶的日头晒得有些昏昏欲睡。他眯着眼抬起头,目光和思绪都追着头顶一块不大的云头越飘越远,不由恍惚地想到——大梁有顾沉这么一位不敬神明,不畏祖宗的皇帝,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罢了,若论起没有敬畏之心,他钱三两便能排到头一号,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的闲话呢。
一行人浩浩荡荡行到城门处,小狐狸打远瞧见头上多了快疤的顾醒,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哧溜一下钻到钱三两袖子里,只留一点尾巴尖尖在外面乱晃。
钱三两把手拢到袖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揉这个小毛团子。
城门口,顾醒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那模样那神情,欢快的就跟在重重箭雨中逃过一劫的小兔子似的。“皇兄啊,皇兄!你可算舍得放我出来了,怎么样,这回都查清楚了罢?”转头瞥一眼钱三两,楞了楞:“唉,你是谁啊?我怎么瞧你有些面熟?”
面熟,当然面熟,虽说脸被遮住一小半,但顾醒当年总归是见过“玄垢”国师几面的罢?毛团子又往里钻了钻,连尾巴尖尖也蜷了进去。
钱三两没搭话。
顾沉颇惆怅地摁了摁额角。他这个让人操心的弟弟啊,说愚笨罢,偏偏在“搜刮钱财”一事上,精的像只猴儿,说精明罢,又在赚钱之外的事情上,笨的像头猪。有道是长兄如父,他年长顾醒近十岁,可算是眼看着对方从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萝卜头长起来的,他们顾氏一族人丁不旺,甚至可以说稀薄,除去夭折的几个小弟和早已远嫁的长姐,打小,顾醒的一概吃穿用度,授课先生,那都是优中选优,千挑万选出最好的。顾家上上下下都拿顾醒当块宝,做梦都盼这位五公子能出息,哪成想,顾家花尽心思,居然养出个财迷——还是个断袖的财迷。
放养的草苗长成苍天大树,捧心尖上护着的萝卜却被个外人给连根拔了。也不知顾家二老在天有灵,会作何感想。
有些事情,真的是天意如此。
但是话说回来,长歪的萝卜再惹人嫌弃,到底是自家院里种出来的,不能不管。也是因着这种心思,顾沉在摁完隐隐作痛的额角之后,没有对顾醒视而不见。
顾沉用一种平平淡淡毫无起伏的语气道:“……你怎么在城外?”
顾醒道:“啊!”随后一拍大腿:“今天早上我从牢里出来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跟着替李兄传信的几个家仆赶到城郊孤鹜亭,哪知道,李兄约我去亭中解释,我去了,他却不见踪影。仆人们劝我多等片刻,我听了他们的话,坐在孤鹜亭中等了一天也不见李兄来,只好又赶回来,之后……之后……”
顾沉嘴角一抽,顺着顾醒的话往后道:“之后城门就关了,你进不去,是不是?”
顾醒默然点头,随后就眼巴巴地盯着顾沉不放,一脸“皇兄你什么时候放我进城吃饭”的表情。
顾沉又开始摁额角,似乎是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这四肢发达的李棒槌竟还能惦记着护媳妇”之类的话,随意地道:“去和守城的说朕回来了,让他们开门。”顿了顿,又把领命离去的侍卫召了回来,叹道:“另有,再派人去和姓李的说,他这次擒贼有功,他说的事朕应了,赶紧的,让他过来把老五领回荷小家去,朕实在受不住这个弟弟了!”
侍卫:“……”
这里面有事儿!
顾沉刚把话说完,钱三两耳朵尖,顿时就又精神了。他乐呵呵地低头瞥了方延一眼,果然见对方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不免咧开嘴,有点猥琐地笑了起来。
顾沉这个人,似乎是比他预想的还要更有意思一点。
不过,看如今的城中这样风平浪静,多半是平乱了。钱三两赶在城门大开之前,以困乏为由,拎了方延一同告退。
明里说告退,其实就是想跑。
钱三两有预感,此次,若是不能赶在顾沉将这堆破烂事处理干净之前溜之大吉的话,往后再想跑就难了。八卦什么时候都能听,比不得自由珍贵,尤其是有今天招天雷劈鬼这个事做铺垫,若说顾沉之前仅有一点封他钱三两做国师的念头,估摸现在已铁了心要拉他入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