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主使,因我一时轻慢才有了如此被动的局面,我怎么能走?”
“我是副使,若说责任,我同样难辞其咎!”蓝惬认认真真道:“我自知劝不动你,同样地,你也劝不动我。”
崔酒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忍不住叹息:“舒恩啊舒恩,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蓝惬难得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昭灵大可以不必如此悲观,兴许此行性命无虞呢。”
崔酒并不信他的话,他到底不如他叔父那般明察秋毫,将和谈一事搞砸了,他不怕死,这是他自作自受,但他怕连累了舒恩、连累整个使团给他陪葬,怕他叔父白发人送黑发人。
两人一路毫无阻碍地进了百夷王宫的正殿,这让崔酒越发不安起来。进了殿中,百夷文武百官皆是正襟危坐,舍岈坐在殿中央,神色冷漠:“崔正使,你来得正好,不若解释一下这个!”
崔酒冷着脸捡起被丢在地上的竹简,一眼扫过,心神剧震,耳边霎时一声轰鸣,他只觉得四下的景物在眼前晃动旋转,扰得他头晕目眩。崔酒强捺下喉口翻滚的恶心感,努力挺直了脊背:“此事,某并不知晓。”
蓝舒恩发觉崔昭灵的异常,伸手扶了他一下,一眼扫过那竹简上的文字同样震惊不已——两国和谈之际,左含章领兵趁夜偷袭荷郓城!这是谁教他出得昏招?出了昏招还被发现,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并不知晓?”舍岈冷笑:“你乃是齐朝正使,总揽百夷事务,全权代表齐朝前来和谈。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说你不知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当本王是傻的吗?”
“不敢!”崔酒轻轻拂开蓝舒恩扶着他的手,他头晕得厉害,懒得再与舍岈消磨口舌,干脆冷笑一声:“崔某棋差一招,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没什么好分辨的。鬼主运筹帷幄,大可不必做这些姿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舍岈笑了起来:“崔正使与摆流城通信断绝多日,想来与此事无关。本王乃是惜才之人,若崔正使肯留在百夷为我效力,本王必定以上卿之礼待之。”
崔酒略一拱手:“恐怕酒要有负鬼主厚爱了。”
“既然如此,你是不肯归降于我了?”舍岈看了看蓝舒恩:“那你呢?你可是百夷人。”
蓝舒恩抿了抿唇:“昭灵是某平生知交,舒恩与他一道。”
“可惜可惜啊。”舍岈神色倦怠地摆摆手:“既然要做英雄,本王成全你们。来人,拖出去砍了,曝尸三日,人头砍下来送到左将军那里去。”
眼见卫兵围了上来,蓝舒恩上前一步护住崔昭灵,他高举牙星,断喝一声:“我看谁敢?”
那颗牙星并不算特别大,应是狼牙所制,四周镶银,工艺十分精巧,最重要的是上面足足镶嵌了十二种颜色的玉石,可见血统尊贵。要知道如今在位的百夷王舍岈的牙星只不过镶嵌了十种颜色的玉石。
众侍卫见了面面相觑片刻,不敢上前,百夷贵族地位崇高,即便他们领受王命也不敢近身。就连崔昭灵也没料到这一出,直愣愣地看着蓝舒恩手中的牙星。
舍岈见了那颗牙星,死死地盯住了蓝舒恩,目光里似乎能淬出血来,他语气阴冷,仿佛毒蛇吐丝:“你究竟是何人?冒充贵族可是要受百蛇噬身之刑。”
蓝舒恩一言不发地背对众人扯开了自己的衣服,他骨肉匀亭的脊背上刺着一只白鹰和一尾黑蛇,那图案极其精细繁复,看起来栩栩如生,可知刺青之时有多受折磨。
“我乃舍亓部舍傩与白拓部皙罗之子舍迦。”
他转向舍岈的方向,举起了自己的小臂,那手臂上刺着的正是舍岈的名字,看起来手艺不怎么好,有几分匠气。舍岈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臂,那刺青他是认得的,那是他亲手给他刺上去的,自己的小臂也纹着对方的名字。
“莺啼林一别十年,别来无恙,哥哥。”
舍岈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小臂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半晌,伸手帮他拢好了衣服:“你还知道回来?”这便是认下蓝舒恩的身份了。
“哥哥……”蓝舒恩,或者说是舍迦朝他行了个合十礼:“昭灵是我的朋友,我拿性命担保他与此事无关,求哥哥放了他吧。”
舍岈皱眉:“阿迦,这是国事……”
“哥哥!昭灵之所以不降,乃是因为他尚有众多亲眷留在中原,若是他降了,他的家人难免不会受池鱼之殃。求哥哥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