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灰里,韶冉端端静坐蒲团之上,凌于半空,双目睁也不睁。
“星君肝火过旺,宜食莲子。”
“吾友为邪祟所害,今已魄散,求神女相救。”
“若我说,不救呢?”韶冉忽而睁眼,冷冷盯着坼巍,显然是真真儿被他惹恼了。
“神女息怒。此事甚急,若能救他,孤愿以毕生修为相易,乃至孤这五百年的元神,神女想要,也可拿去。”
哼,你说得倒是轻巧,我若拿了你的元神,你那皇兄还不得和我拼命?
那妖王泫刹,不就是个例子么?
韶冉所思无误,其时,坼黎正一斧落地,将泫刹一劈两半,回身对上红了眼眶的汶刹。
“犯我三清天者,必诛之!”
百万天兵跟着高擎兵器,振臂呼喊。
坼巍见韶冉久不出言,知她确乎不肯救南无靖,情急之下,额前咒印红芒大放,忽而化鹤高飞入云,旋即俯冲而下,以翼为刃,重劈在昆仑山巅。
万年昆仑剧烈震荡,神女宫摇摇欲坠。
坼巍又拢起双翼,飞速自转着穿梭于昆仑山间,所过之处虽无草木,却都燃起漆黑如墨的须弥业火。
原来,那双翼的羽下,藏了他自爆血管迸出的无数创口,血浆四溅,入空见火。
他竟引燃了自身精血,火烧昆仑,欲逼韶冉救助南无靖。
“星君住手,不是小神不救南无将军,实在是南无将军已然化归芥子,无力回天了。”
坼巍却不理她,只一味不要命地继续烧着山。
“孽徒,休得胡闹!”
一道男女莫辨的空灵之音忽而自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坼巍闻之,立时收了业火,却一个重心不稳,栽倒在火海里。
火焰于一次呼吸之间尽数熄灭。
自天外飘来一方金叶白莲,上坐一身着白袍的妙龄少女,眉睫俱金,正是如灯古佛。
“佛主永寿。”坼巍重归人形,长跪于焦土之上,垂首不敢看莲座上的人。
“本座有性无心,自然永寿,倒是你,情深不寿,难成大道。本座赐你圣器,传你心法,可是要你来此为祸?”
“佛主教诲得是。”坼巍深深一拜,却禁不住又道:“恳请佛主施恩,救一救定邦。”
“旧劫方渡,新劫将生。你的劫,因他而结,确也应当由他来解。可你今日所为,实是有违本分,须得禁你于灵山,好生苦修一段。至于南无靖,此人寿数早已完尽,你却硬要强留他在人间,自然不可。前事既往不咎,今后世上,便再无此人了。”
“佛主明鉴,定邦的天谴,因我而至,千错万错,弟子来当,求佛主开恩,救一救他罢……”
坼巍跪下叩拜,一径将头磕进土里,声声祷告,一似昆仑山下的照玉。
“也罢。为佛应是普渡众生,你既是众生之一,本座又岂能不成全?而况若是连自己的弟子都渡不得,又何以渡天下人?本座会复南无靖三魂,让他先作罔川河中一尾石鱼,五百年后方可投生。无有余地,你莫再想着还价。”
坼巍瘫坐在地,仰天闭目,不使泪下。动用全身气力张一张口,却只喃喃吐出“定邦”二字,便再无下文。
作者有话要说: 1.活人之事,星君不若去问一问西王母——活人:使人复活。
2.其实我站玉巍邪教。
☆、第十九章 赴罔川苦觅离人 归岑城幸脱尘梦
折扇长翕,清风徐徐,说书人将那白鹤奇谭娓娓道来。
却说坼巍领了如灯责罚,剃度入灵山修行。灵山生活本就极尽清苦,坼巍戴罪之身,更是只有生而不鲜的菜蔬可食,冷而不清的井水可饮。
诵经诵到嗓音嘶哑,喉头日日泛着鹤血的腥香。
抄经抄到指节发僵,不可屈伸,厚茧结了一层又一层。
春夏倒还好,若至冬日,则仍是只着薄薄一件单衣,且额外增加了雷音泉下两个时辰的打坐。
坼巍只觉周身每一个关节都是痛的,却又皆痛不过心。
罔川穷山恶水,定邦只有三魂,寒符侵身,饿纹入口,要他一介凡夫怎生熬过漫漫五百年?
苦在他身,痛在孤心!
于是坼巍益复苦修,竟在百年之内完成了五百年的课业,出得灵山,直下地府,低声下气求过漠奇,作了罔川河上一位摆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