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雪将五花大绑的漠奇扔在森罗殿的地砖上时,漠奇尚还面色如常。
他本以为,公子祈并不会太过在意孟魁儿之死。
殊不知,公子祈虽说是不动心,当下却两眼一热。他毫不掩饰地狠狠一闭眼,挤出晶晶然两颗泪来,再睁开时,却又是满眼桃花。
“昔阎君漠奇,巧言令色,两面三刀,盗名欺世,辱我风习,害我正妃,杀无赦。”其声温谧。
“唯泽,替魁儿拟一篇墓志,用我正妃的名头。”慕唯清对宫殿一隅的慕唯泽说着,尔后又立马改了口,“不,你就写,公子祈月之发妻,慕氏孟魁儿。”
“是,魔君。”
“以君后之礼,厚葬魁儿。”
那天,南无靖看到,漠奇原地炸成了一朵烟花。而他的惨叫声,天上人间,连连响了三个昼夜。
公子祈真正要折腾的,是漠奇的魂魄。
是日,公子祈起了个大早,用上好的虞州墨画了一座塔,塔高十八层。
“洛书。”公子祈搁下笔,温声唤道。
粉裙娇俏的少女踩着碎步慌忙过来,恭恭顺顺地询问:“魔君,有何吩咐?”
“不才想在罔川建个囚牢,你认为如何?”
“魔君想建便建,小女人微言轻,岂敢造次。”
公子祈的眉头微微一皱,“那,便叫它‘地狱’,你觉得可好?”
“一切但凭魔君做主。”
“那好!如雪。”慕唯清似是有点儿不耐烦,衣上月色微泛红芒。
一身戎装的少女抱拳应是。
“此事由你督办,莫再搅我。”公子祈边说,边把禁锢着漠奇魂魄的鲲目珠儿并那幅图纸掷与如雪。
如雪慎之又慎地接下两样物件儿,“属下得令,定不辱命。”
“靖,”慕唯清又向南无靖道,“罔川历代只司轮回中转,一遇纠纷悬案,全凭阎君独断,难免冤错。所以,不才想请你创制一套法令出来,以昭理治。”
“好。”
太清新历五千三百二十二年八月,地狱竣工,罔川初代律令成型,数万冤案得以平反,世间所有鬼魅齐呼公子祈之名,十日之内,不绝于耳。
太清天,天狼星宫。
密室里,坼巍伏案读着一部已然残败不堪的骨片书,却是《什休》。
白发苍髯,形容寸瘦,可坼巍无暇顾及。
凭公子祈现在的功力,直接毁掉三清亦非难事,他如今,不过是在耍着三清诸仙玩儿罢了。我仙界若只是用寻常方法备战,与坐以待毙,其实并无区别。
佛主曾言,平此祸端重在孤。为护三清,孤便是再犯一次大不韪之罪,却也无妨。
森罗殿里,公子祈却在计划着另一件事。
“真祭者,以一人之死,断共生之相;以我齐天之寿,换坼巍百世康宁。”公子祈指着一个新绘的法阵对南无靖讲解道。
“万万不可!”南无靖拍案而起。
“不才于这尘世,无牵无挂,有何不可?”
“共生便共生,为何非要断它?”
“你以为,坼黎只是将不才同坼巍的生死相连那么简单?”
“你知道是他做的?”
“岂止。不才还知道,当其共生之时,时空之流从速百倍。不才是神,自是青春长驻,可你现在再看天狼星君,只怕是头发都白了。”
“什么……”南无靖重跌回座上。
“放心,不才会尽快了结此事。”
公子祈折身欲走,却又被南无靖叫住,“以一人之死,一定要你死吗?我可不可以……”
“你不行。”公子祈冷冷回道,漠然离去。
即便可以,不才也必不会许。
“唯清,谢谢你。”
南无靖知道,此番恩情,不是一个谢字能说清的。
数日后,虢州,昆仑。
丛巅之上,公子祈环膝静静坐着,宛若一尊佛。
每一片雪都按照预设好的轨迹飘行,最终抵达既定的目的地。它们塑成纹样雍容的白壁,将公子祈茧覆其中。
茫茫天地,一片岑寂。
却不想自己还能有活着出来的时候。
公子祈困惑地审视着自己。
可以确定,他与坼巍的联系,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