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连带着前时积攒的恼羞成怒,一并化作乌黑的火焰自周身窜起,燃遍了她的每根翎羽。
只听得又一声尖唳,鬼车鸟的身型暴涨数倍,近乎与饕餮一般大小,振翅间,鼓鼓风声如车轮滚动。
原先那只伶仃的脖颈周围,逐渐又显露出九根细颈,嚣张扬着,其中一根上创面参差、犹新带血。
殷红发乌的血液自那处流下,滴落于草地上,被触及的青草细花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衰败下去,最后化作一团毫无生机的枯黄。
鬼车鸟怒喝,“饕餮!你是任凭欺凌的么!窃我朱雀王嗣,又暗地里偷袭于我,真当吾等不敢与你一战吗?!”
这罪名可扣得大了去了。
饕餮对她这空口白牙的诬蔑嗤之以鼻,嘲讽道,“你与那双头怪狼狈为奸做的恶事,又与我有何干系?”
双头怪却是讥讽玄武生而二首的模样。
鬼车鸟本数朱雀一族,作甚与玄武搅和到一处,其中亦是大有文章。
鬼车鸟被这话戳中心事,一慌神,竟是口不择言起来。
她叱道,“那日仙人将我重伤后,亦被钩吾山中一条黑蛟截了道,它夺了朱雀嫡胎,然后又被你吃进腹中。此事自有水潭旁黑蛟尸骸为证,你认是不认?”
饕餮经此一提,恍然大悟,这才想起那日光景。
因着小狐狸也是那日捡回来的的缘故,它还依稀有些印象。
可别说那黑蛟的滋味,连吃完后吐没吐骨头它都是记不清晰了,更逞论去顾及其肚内有没有什么鸟蛋。
饕餮不愿深思前因后果,又道,“吃便吃了,那么多废话作甚?”
“你!”
鬼车鸟冒着偌大风险将那嫡胎鸟蛋窃出,又遭仙人暗算重伤,是侥幸才捡回一条命。
这其间遭遇,她是不会坦然告知饕餮的,可如今知晓白给它捡了个便宜,她怎肯善罢甘休?
鬼车鸟心下气极,翎羽间那黑火燃得更盛,竟显出点点耀金的颜色,转瞬又融在似夜的墨黑中。
她九首齐鸣,翅翼尽展,周身火焰温度将空气炙得扭曲,二话不说,蓄势便如火球般朝饕餮坠来!
饕餮被那火光迷了眼,半狭起眸子来。
它知晓鬼车鸟的伎俩。
鬼车鸟那周身黑焰乃燃寿元而成,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
饕餮不知鬼车鸟口中的所谓“朱雀嫡胎”到底有何可贵之处,但她要战便战。
它已垂涎火鸟血肉滋味很久了!
念及此,饕餮不避反迎。
它小跑三步以助力,继而身型如簧蹿出,兽掌下锐爪尽出,趾尖隐有暗芒幽光流窜。
它一声暴喝,高抬兽爪携万钧之力劈下!
灵力相撞下,有磅礴之势以其为中央向四周炸开,顿时罡风乱舞,飞沙走砾,木叶摇落。
浅水潭顷刻间便被蒸成了旱地。
小狐狸自刚才便寻了棵粗壮树干躲着,此时有巨木遮掩,好歹没受波及,只是被成堆的落叶埋进了底下。
而涂七则没那么好运。
旁近的灌木丛被吹得连根拔起,情况好些的也是仅余光秃茎干,匆忙之下无处闪躲,他只得勉力相挡,最后被逼得呕出一口血来。
——天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一只修行不过百年的兔子。
……
尘烟散尽。
饕餮站浅坑中,犹是一副悠然姿态。
它将身上凌乱的长毛抖顺,从坑底跃了出来。只因前爪灼得伤势颇重,不能吃力,它落地的姿势不稳,但除此之外亦无大碍。
饕餮望向那头的鬼车鸟。
此时的鬼车鸟身上却是火焰尽灭,只余尾羽上几簇零星火苗微弱地摇曳着,满身颓意。
可她不顾其余八首偃旗息鼓的气弱模样,依旧高扬着头,强撑一副倨傲神态。
鬼车鸟知晓自己不过是强弩之末,却不肯就此示弱。
这凶兽被列于四凶之首,若是自己与其拼得个两败俱伤尚有一战之力,但是……
她踌躇了。
她回首望向来处,依稀听闻几声清脆鸣啼响起,且愈发朝这聚拢来。
鬼车鸟神色一黯,继而竟罕见地带上了仓惶。
她放话道,“饕餮,你且等着!吃了嫡胎,朱雀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未落,即见她振翅一飞,须臾便远了。
方做了热身、正欲酣战一场的饕餮眼瞅那黑鸟消失于天际,颇有些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