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懒洋洋地趴着,任凭小狐狸如何在它身旁上蹿下跳也不为所动,只在小狐狸闹腾地过分,甚至意图蹬鼻子上脸时,才晃晃身子,将小狐狸抖落下去。
经由充足的锻炼的存粮,肉质才显得柔韧有嚼劲。饕餮如是想着,将扑过来的小狐狸又拨远了些。
小狐狸对此毫不知情,只当这大家伙是在与自己嬉闹。
它被推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旋即一个拧腰,翻身再战,张牙舞爪地又朝饕餮的爪子扑去。
往复如是。
有声音突然在洞口响起。
“饕兄,别来无恙啊、啊——”
那话语的调子起得是风流倜傥,架子端得是高高在上,只是那拖长的尾音还未道尽,便忽地一颤,调子陡然拔高,然后截断在重物坠地的闷响之后。
这动静引得洞内一大一小的两只兽纷纷抬眼看去。
少顷,烟尘消散,来者这才显露出身形来。
那是一只比小狐狸大不了多少的小兽,吊睛白额,猬毛虎爪,背生双翼。
或许是方才那一下跌得狠了,它挣扎数下,这才颤巍巍地撑起四肢站稳,只是那一侧的翅膀收得妥帖,另一侧却是高擎向天,扬起的长羽根根分明。
“这身子,真不习惯……”这虎崽喃喃道。
说罢,它甩了甩脑袋,觉得清醒了些,却是对自己这怪异姿势浑然不觉。
见另外二兽看了过来,虎崽当即挺胸收腹,踱着步子,款款向前。
它深吸了一口气,当作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那般,毫无芥蒂地再度开口,“饕兄,别来无恙啊——”
饕餮对它倒是熟悉——
口齿能言,其血爽利;背展双翼,其筋劲韧;毛色玄青,其肉鲜美……
这模样,不是穷奇还能是哪个?
就是个头又小了些。
饕餮和穷奇,可以说得上是不打不相识。
数千年前,饕餮在游荡途中曾无意到过大荒。
当时的它饿急了眼,逮着个生灵便要上嘴,而同为四凶的穷奇又怎甘任人宰割,两者便这么厮打起来,打了个昏天黑地。最终倒也没决出个胜负,只因饕餮中途嘴馋,偷溜着去吃了一队路过的商客旅人,后来又横生枝节无数,它俩便无心再战了。
但自那之后,饕餮却是一直抱憾,没能尝到穷奇肉的滋味。
“你来做什么?”
见是熟人,饕餮伸了爪子,将小狐狸朝自己身侧一拢,兴致缺缺问道。
穷奇站在离它数尺远的距离,保持视线平齐,戏谑道,“来夺你口中食啊。”
饕餮闻言,神色一凛,厉声道,“你敢?!”
它生平厌恶事情有三,其二便是口中食被夺。
穷奇见饕餮脸色突变,知道是踩了它逆鳞,顿时得意起来。
它是从来见不得饕餮好的。
“我为何不敢?”
说着,穷奇施施然迈开了步子,打量着洞府。不经意间,它视线落到某件宝器的光洁外壁,瞥见了自己这副只翼朝天的模样。
它身形一滞,悄然将翅膀收束规整,面上却不着痕迹。
穷奇口中啧啧,惋惜道,“这地方给了你住,真是浪费。诶——?”
这是又让它瞧见了饕餮怀里那撮白毛。
刚才的“夺食”一说不过惯常玩笑,此时穷奇见饕餮当真藏了宝贝,不由稀奇起来。
穷奇惊讶道:“敢情你当真跑去青丘偷了只九尾狐?我还当你这山中小妖们胡说呢。”
“滚!”饕餮语气不善道,“老饕要的东西,何至于‘偷’?”
穷奇早习惯了饕餮的恶言相向,便自说自话地说了下去:“这就不得劲了。饕兄你有机会跑去南方,竟也不顺道拐去看看我。”
饕餮本是将穷奇的话当作耳旁风,闻言,又将小狐狸捂严实了些,神情戒备,“胡扯。青丘在东,大荒在西,哪来的顺道。再说,你那儿连根骨头都寻不着,日头还毒,老饕凭啥跑去受罪。”
小狐狸被饕餮遮掩得严不透风,闷得实在难受,便从兽爪下探出个头来,睁着一双黑亮眸子,东瞧瞧,西看看。
穷奇料得饕餮会接话,眼珠子一转,狡黠笑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邽山的嬴鱼,虽比不得青丘九尾,也是一绝啊,刺少肉鲜,块头又大,还有黄贝,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