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夜来,“是,下官领命。”
到了第二日的晚间时分,连查令司门口的大街上也看不到几个来往的行人,一辆马车幽幽地停在查令司的角门处。
淳于夜来平日里一般穿着茶白色的素衫,连膳房里帮佣的老妈子都说,新来的查令史怎么素净得跟朵兰花似的。不过今日有要务在身,他穿着封长史不知从哪里给他寻来的青色绸缎长袍,面上带一个银面具,浑身透出一股深藏功与名的富贵感。
淳于夜来从夜色中走出,走到马车前,迟疑了一下。马车上的帘子掀开了一角,伸出一只修长的手,递到他眼前。他愣了愣,鬼使神差地握住了这只手,借着它的助力登上了马车。
这只手的主人将帘子又掀开了许多,容淳于夜来进到马车里,淳于夜来抬眼道谢,不过那人却并不看他。
马车幽幽地往城西的方向驶去,街上的吵嚷声都褪去了,木轮子驶过地面的声音显得格外响。马车里头,两个戴着面具的人,明明看似谁也不认识谁,可就是谁都没有起一个话头,询问对方的名姓。两个人就这么互不对视的对坐着,有一种诡异的安静。
不过这样也不行,既然有任务在身,如果到了挽芳苑仍是这样,那么遇到突发事态的话岂不是双方都容易给对方拖后腿。
淳于夜来轻咳了一下,“请问……”
“小心!”是车夫的声音。
马车突然往那位大人的方位一偏,将淳于夜来一下子甩了过去。淳于夜来的脸差点撞到对方的胸膛上,幸好对方双手抱住了他的肩膀,止住了他的去势。淳于夜来感觉在这银质的面具后面,自己的老脸红了个通透,他轻吸一口气,本想稳住自己的身形,可是嗅到的味道让他猛然的一惊。
烈兰香!
烈兰的香气清雅幽长,沾染在衣服上,一整天都能闻到它的清香。但烈兰这种芳草较为少见,制成的香薰要价不菲。不,这都不是问题,这个气味,在那时被各种香薰得让人鼻子难受的地方,他曾极为亲近地靠近过这种香气。
淳于夜来猛一抬头,似乎是一下子感觉到了双手揽着的人的紧绷,对方也在这时垂眸看他。
这双眼睛,这个眼神。
“对不住,大人,”车夫的声音从帘子外传来,“方才前方一个醉汉驾了车过来,我闪避不及。”
“无事。”慕如羽言道。
淳于夜来已经坐直了身子,他感觉自己脸上的热度真可以把那银面具给熔了。
慕如羽,“淳于公子,你方才是想说什么?”
“我……我 ,”他原想请问大人如何称呼,一下子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姓慕,不过此次是冒了江上叶的名字来的,你待会可称我江兄。”慕如羽的声音低低的,此时淳于夜来有些紧张,就分不清这态度到底是相识还是不识。
其实悠然王府和查令司都已经在挽芳苑周边安排了人手,进到里侧的慕、淳于二人主要是见机行事。两人略说了几句话,提了一些需注意的点,不可打草惊蛇云云,就无话了。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不提,是否有去过挽芳苑,嫌犯如何在盛京城里绑架年轻男子之类的话,二人之间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幸而,过了不久,车夫的声音又从帘子外传来,“到了。”
慕如羽率先掀开帘子,下了马车,似乎是下意识的,他回身,伸出手扶住淳于夜来的手臂。手掌方一接触小臂,两人心里皆是一惊,不过经过方才的惊吓,淳于夜来已能控制住自己不显露出来,借着慕如羽的力道,顺从地跳下马车。慕如羽却在心里笑自己,这是怎么了,说好的等着瞧呢?估计是方才揽着他的时候,觉得他实在太清瘦了,再加上,知道他身上被人下了蛊毒,觉得他颇为可怜,就少了那些想作弄人的心思,反倒下意识地想照顾他一下。
进了苑门,里头已经聚了一些人,不过反正脸上都戴了面具,若不是一同前来的,谁也认不出谁,倒少了打招呼的麻烦。
慕如羽取出一把折扇,一记一记地轻敲在掌心。如果不算上半个月前的匆匆而过,挽芳苑,他只在小的时候来过。虽说传言这里已经是一个荒园,可是在他看来,夜色中的小镜湖、临水小筑……都与那时没有大的不同。如果说文字、绘画可以表达出一个人的性格、思绪,那么一个人设计的庭院也是吧,一亭一榭,一草一木,都带着初建者向西而望的眷慕,眷慕一个等不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