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不和你置气就不和你置气,以后不要再瞒着我了,我和你说了多少次,有什么委屈伤痛都不要藏着掩着,不愿意同旁人将告诉我不就行了?”
喻生抿抿嘴,想起祝玄在祠堂说的话:“在我这儿受了什么委屈等会儿再说”,便突然鬼使神差地喃喃说道:
“在师兄这儿,确实受了不少委屈……”
祝玄眼角一跳,难得反应迅速地回忆起自己往日所作所为,似乎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难不成这小子还记当年总被他捉弄的仇?
祝玄扣住喻生的后颈将人拉远了些,“那你说,都受了什么委屈,我一并偿还给你就是,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祝玄说罢倒心虚起来,总觉着喻生比起百年前更难捉摸。那时不过就是个随便逗两下还会脸红,三天两头和自己生闷气的毛孩子,如今越看越像只狡黠却看着人畜无害的小兽。
喻生:“……”
这人成日给自己挖坑跳,自己竟然不知道?
“……师兄说过的话可要记得。”
“那是自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喻生嘴角意味不明地翘起来,“当真?不许反悔。”
喻生声音沉沉,这句话夹着气音轻飘飘地落在祝玄耳边,祝玄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小兽毛茸茸软乎乎的尾巴挠在了心上,竟让他有些窘迫起来。
祝玄垂下眼睫,两帘纤长浓密的睫毛映在他苍白的皮肤上。他不敢抬头看喻生,生怕从自己眼中露出一丝一毫的端倪来。
“不反悔,我对你说出每一句话时,都断绝了自己反悔的后路。这样的真心天地可鉴啊师弟,你还害怕什么呢……”
这本应是句动人心弦的话,喻生恍然听进去,心却不知为何凉了大半。自他与祝玄重逢以来,若是祝玄不抬头看向自己,就像此时一般低眉敛目,那他是绝不能从这人的面上窥见分毫掩藏的心绪来。
喻生微微皱着眉,定定地看了祝玄许久,在让他有些窒息的沉默和寂静下,本该说出的话却在舌尖三转两折,随后便踪迹不再。
“师兄不会是想着,自己总有一日会魂飞魄散,永远离开我?”喻生声音倏地冷了几分,方才还在走神的祝玄抬起头脱口而出道:
“怎么会,你想什么呢?”
这句话并没起多大作用,祝玄从喻生那双眼里,分明看到的是戒备、畏惧,甚至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愤怒。仅是一瞬间的事,祝玄都从心底觉得,自己要被这人生吞活剥了。
祝玄笑着拍了拍喻生的侧脸,“你怕我骗你什么?骗财骗色?”他装模作样捏起喻生的下巴端详了片刻,“财我不在乎,这色嘛倒像是我赚了啊,你不觉得亏……”
祝玄的手指还按在喻生线条锋利的下颌上,另一只撑在床边保持平衡的手却被喻生刻意一拉,于是又像那日在祠堂里一般,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中去。
这次是蓄意的,是有所预谋的。
祝玄嘴角有些困难地扯了个笑,两条纤细苍白的胳膊被压在脑袋两侧动弹不得,心底有些崩溃:“这小子怎么比以前还要难搞?!”
“那个师弟……”
喻生难得没有理会自己的师兄,自顾自地低下头去,在祝玄苍白看得见青筋的手腕上落下一吻。只是轻轻一下,像是羽毛划过般。
喻生的视线在祝玄露出衣袖的胳膊上停留了一瞬,随后便迅速地转开。祝玄当时不明不白地离开,对他来说,本就是一道血肉模糊的疤,而如今祝玄更是不清楚,他自己,乃至细微到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是一剂绝佳的良药。
没有血色的手,没有脉搏跳动的手腕,甚至感受不到一点温度的皮肤,在喻生看来,一切本不该是如此。
祝玄良久等不到喻生说话,自己又不知为何,便乖乖地动也不动等着。喻生两只手撑在祝玄身体两侧,这人单薄的要命,让他不敢有一点放肆,时时刻刻谨小慎微。
“师兄,闭上眼睛。”
祝玄不明白,疑惑着却没按他说的做。喻生低声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腾出一只手来轻柔地拨开散在祝玄脸上的几缕发丝,低头在祝玄的嘴角轻轻一啄。
祝玄:“……”
这感觉就像是在撒娇一样,像个患得患失却不敢表露半分的孩子,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被撬开密封的心门,窥见点内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