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_作者:金十四钗(15)

  老人说他要离开这座城市,女儿在南边发展得很好,要接他过去。

  “什么时候走?”谢岚山以前一直不知道老人还有个女儿,他一直住那种廉价的出租屋,独自一人,起早贪黑地讨生活。

  “快了,最迟就这周吧。”谭伯突然神色黯淡,“这地方待了快十年了,一想到要走,总觉得根儿就没了,人特别不踏实。”

  听着,其实不想走。

  “老来享福,挺好。”谢岚山微动嘴角,没再劝这固执的老⼈收摊。

  临走时,他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谭伯身高将将过了⼀米七,被岁月压弯了脊梁骨,看着就更矮了,但因为年轻时卖过力⽓,身板倒还彪悍结实。

  孤灯下,这么一个孤单人影,莫名令人安心。

  回到家里,谢岚⼭百无聊赖,想到白天丁璃跟他说的话,突然有点冲动去天涯上搜搜⾃己跟穆昆的那个帖子。然而他在电脑前坐足了五分钟,搜索栏里已经打上了穆昆的名字,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己的好奇⼼,一个字一个字地又清空了。

  走进浴室,打开冷水,把浴缸放满。

  他脱掉衣服,深吸一口气,再次沉入水中。

  忘记了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个习惯,谢岚山合目躺在浴缸底,紧闭⽓门,控制呼吸,⾃己与⾃己角力。

  水底闭气看似⼈人都会,其实是⼀门需要技巧的功夫,既要撇开杂念,忍受痛苦,又要探索极限,全神贯注。

  闭气超过五分钟时,谢岚⼭能明显感受到⾃己心率下降,血压发⽣变化,但他的意识仍很清明。

  只有濒临死亡的时候,他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卧底时期的那段经历,不去想枪支、毒品、吸毒过量的妓 女或者横死街头的少年。

  还有,那个屡次出现在他梦里的、浑身是血的⼥人,似乎就是某个惨死在穆昆手下的受害者。

  谢岚山刚回警队时风光过一阵子,队里的宣传文章把他吹得神乎其神,说他是一柄直插毒窝的尖刀利器。甚至不止一家的影视公司找上⻔门,想把他的经历拍成电影。但谢岚山一点没有英雄归来的荣耀与自得,只有逃离地狱后深深的茫然与余悸。

  得益于警校里的刻苦训练,谢岚山是派出去的几个卧底里最快“出人头地”的。他稳重沉默,办事牢靠,打起架来从不惜命,还十项全能,能飙飞车、打狙击、扛火炮,所以很快受到赏识,跟上了穆昆底下的一个小头目。

  在距中缅边界不到三公里的小城里,谢岚山跟着小头目在酒吧厮混,几杯烈酒下肚,那个小头目就跟人起了冲突。

  起因是看上了一个显然未成年的女孩,对方却不肯从他。拉扯间,另一个显然未成年的男孩自称是女孩的朋友,跳出来打抱不平,骂骂咧咧的。

  穆昆的手下都是属鬣狗的。小头目对女孩尚有怜香惜玉之心,对那一副混混打扮的男孩就毫不客气了。见小头目要拔枪,谢岚山眼明手快,及时往他腕上一推,将枪撞回对方怀里,然后迅速抄起酒瓶,朝那男孩脸上拍了过去。

  其实着力瞬间他稍有延迟,疼是当然的,但不会重伤,更不会致命。

  小头目阴着脸道:“酒瓶都没破。”

  谢岚山二话不说,手一抬,用自己的头把瓶给爆了。

  “还不快滚!”回头冲男孩骂了两句粗话,他对小头目说:“大哥,算了吧,你是大人物,不值得跟这种小屁孩认真,你要想撒气,小弟奉陪。”

  小头目看似已经被谢岚山劝住了,被谢岚山扶着往酒吧门外走,然而刚刚踏出两步,他突然拿起吧台上半截破损的啤酒瓶,往少年的脖子狠狠扎了下去。

  少年躲闪不及,倒地时,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谢岚山。

  远处隐隐传来警车声,酒吧内的毒贩们四散如鼠。

  只有谢岚山怔在原地,三五秒之后,他本能地反应,脱下自己的T恤,撕扯着给少年包扎伤口。

  那少年死死拉住谢岚山的手,满眼是泪地喊他,求他:“大哥……我也是……也是中国人,救我……”

  颈部左侧的大动脉被划破了,少年一开口,血就喷涌如注,溅了谢岚山满脸。

  那小头目在他身后骂:“谢岚山!你他妈想被抓吗,磨蹭什么?!”

  但谢岚山不为所动。他将少年的左臂举过头顶,用专业的三角巾包扎法替他压迫止血,他用尽全力,按压少年的颈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