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一统,朝堂上也是人才济济,没有我留下来的必要了。”楚凌觞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一如之前的许多年。
“要不等到我登基大典后再走吧,也不差这段时间。”
楚凌觞带着些许心下了然的无奈微笑道:“你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需要我陪着才能走稳的少年君王了。你已然君临天下,马上又要为人父亲,可以自己走了。”
楚泽希苦笑,像是劝慰自己又像是实在忍不住剖白道:“你知道的,若是可以,我希望你一辈子都在我身边。但我不能自私,这些年你为我为西凉为这天下,牺牲了太多,我应该放你走。你之后打算去哪里?”
“不知道,一路走一路看吧。”
楚泽希其实根本就不想问这个,只是他不知道临别了该说些什么,他突然想到前几天纪凡说的话,有些不甘心又有些忐忑,终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凌觞,你能明明白白真心诚意地告诉我,这么多年,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
殿内的宫灯明明灭灭的闪烁着,任外面冷风呼啸,殿内依然温暖如春。楚泽希望着楚凌觞,似乎过了许久又可能只是一瞬,楚凌觞温柔地笑开了,连眼角都微微弯了起来,他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我也许会恨纪凡,也许也会离开他,但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我都不会恨你也不会离开你。因为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幼弟,是胜似血脉相连的亲人。虽然我之后不在你身边,但我会一直牵挂着你,也会经常回来看你。”
明明是温暖的话语,楚泽希却有些忍不住潸然泪下。他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眼泪,流露出了些许稚嫩脆弱的神情,倒有几分少年时候的模样了。
“我可以抱抱你吗?”
楚凌觞未答,却微笑着张开了臂膀,楚泽希走下高高在上的君位,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将他揽在了怀里。楚凌觞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无声地安慰。
楚凌觞走的时候,楚泽希将一件白色的羊毛披风披在了他的肩上,又在他怀里塞了自己的汤婆子,他本想送他,但看到了不远处撑着伞的纪凡,就知道没这个必要了。
在漫天大雪中,他看着此生挚爱与另一个男人渐行渐远,直至再也不见。他似乎永远只能这样看着,看着他和另外一个人的背影。
他有些累了,脱力地挥挥手,内侍们恭敬地将大门关上。
从无爱慕,何来仇恨。凌觞,你可真够狠心的啊。
他筋疲力尽地倒在软塌上,手盖住了眼睛。眼角慢慢地酝出了一滴泪。
大殿内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幽幽地跳动着,仿佛从来都只有他一人。
三天后的清晨,天还未亮,一辆素净的马车驶出了宫门,踢嗒踢嗒的马蹄声,将尚在沉睡的宫城甩在了身后。
“你不跟他道个别吗?”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不必再添不舍。”
“我跟你就永远不散。”纪凡有些执拗地握紧了楚凌觞的手。
“人这一世,总是逃不过生离死别的。”
“不会的,无论未来如何,我都陪着你。”纪凡抿紧了唇,固执地承诺着,眼中坚定的温度,烫伤了楚凌觞的眼眸。
“傻瓜。”他嘴上说着,眼眶却红了。他的身体自己知道,也不知能够陪纪凡多久。
纪凡将他揽过来,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发:“不要怕,今后我陪你去看遍世间美景,我们还要将无忧和婉婉抚养长大,到那时候,就算真的白头到老了。”
楚凌觞靠着他的肩,看着躺在软垫上睡得香甜的陈婉红扑扑的脸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他轻轻点点头应道:“好。”
“那我们现在去哪?”
楚凌觞轻笑道:“去接小无忧吧,还真的想他了。”
“好。”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破晓而出,万物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光辉,乱世繁华,纵然翻弄风云,纵然沙场驰骋,最后所求,从来只是那年大昭寺桃花树下的平安喜乐,一世长安。
陈国巍峨的宫城最高处,烈烈北风呼啸裹挟着冷意吹过。
“王上,我们回去吧。”魏喜看着马车愈行愈远,忍不住劝道。
不知是不是风太大,楚泽希的眼睛有些微微泛红,他站在了最高处,却觉得高处不胜寒,心里缺了一块,渐渐扩散竟是无边的寂寞,良久,他才缓缓道:“好,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