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之中侮辱对方母亲本来是很常见的操作,可是一想起明韶母亲早就死了,就不能不让人觉得明集太过刻毒。
这种豪门恩怨沈秋还是第一次看到现场版,并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他憋出一句,正在酝酿下一句,明韶拿出了他的手机,往他面前一放,扭过头万念俱灰一样冷静道:“面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沈秋明显的愣住了,但他也没有拒绝,片刻之后收起手机,转身往门口走。
这次轮到沈秋磨磨蹭蹭。
到了门口,他回头看看明韶,叹息:“你是不是想哭?”
明韶不是娇气的人,实际上他感知迟钝,而且很能忍,但沈秋就是觉得他快哭了。
然而他还是板着脸,用方才那种十分诡异的态度回答他,语气平板,没有起伏:“没有的事,你走你的。”
随后补充了一句:“以后再也别来了。”
然而他的眼神深而且沉,如同深渊,又像是渴求,简直就是在恳求沈秋:留下吧,求求你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沈秋于心不忍,脚下像是生了根,甚至情不自禁想要伸手搂他,好不容易才忍住,劝慰:“要哭就哭,我不会觉得这是脆弱。”
明韶要掉眼泪,实在是理由充足。他刚经过一顿羞辱,在那之前又被沈秋来了一顿挫折教育,不想哭反而奇怪。
然而他却笑笑,表情锋利如同透薄的刀:“没什么好哭的,你在想什么?他说的又没错,我和我妈,确实是全家上下的污点。”
这是他第一次对沈秋提起自己的母亲。
沈秋甚至觉得这否定已经到了不正常的程度,明韶不仅承认了方才明集对自己母亲的一切侮辱,也否定了自己的一切,他终于放弃了离开的念头,推着明韶进了室内,态度鲜见的强硬了起来:“说吧,跟我说说。”
明韶不说话,不问他说什么,也不问他你为什么不走了,只是仰着头看着他,若是忽视他的痛苦和冷漠,简直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雕像。
正是因为他痛苦,所以他更美了。
沈秋摸摸他的脸,继续温柔诱导:“说吧,我听着。”
明韶平静的面具开始龟裂,他极力想要维持假面,却显得扭曲。沈秋甚至没料到自己只是一句话,他就像是全盘崩溃,白墙在地震之中簌簌抖动,粉尘跌落,露出钢筋水泥,和里面尘封的尸体。
他下意识紧紧抱住明韶,让他埋头在自己怀里,以身体的接触给予最直接的支持,好让他感受现在并不是独自一人,还有个人在陪伴他。
沈秋此前并没有准备好听明韶的故事。他隐约知道这个人的过去充满疤痕,但却始终不闻不问,因为这些事情与他无关。当他越来越沉溺于一个人的现在,就不得不与过去的他会面,从前的丝线纵横交错,织成今天的图案,轻轻一挑背后的线头,整副挂毯就全然散落,露出杂乱无章的线头,那就是一经一纬织成这个人的全部东西。
明韶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他真的哭了,在沈秋面前,用眼泪融化自己的冰雪堡垒。
第二十章,菟丝花
明韶的叙述不能说是很有条理,不过沈秋完全可以总结出大概的故事。
让他吃惊的是在明韶这个版本的故事里,做富豪外室和私生子其实也不能算是什么好事。
他母亲原本是有钱人的独生女,性情软弱,因为家教原因十分敏感纤弱,学的是艺术专业,并没有什么远见,意志也不坚强,父亲生意失败之后家道中落,所以就是菟丝花。
沈秋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家大业大的人对于独生女的态度却相当保守,宁肯培育女婿也不愿意将女儿养成女继承人,这样明明看起来更靠谱啊?
总之后来就是明韶的母亲一无所有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他的父亲。不能算是个很好的故事,但这就像是柔弱的菟丝花从一个花园被人收留到另一个花园,她当然终于是知道了这是个有妇之夫,不过情况比看起来复杂一些——那时候他们夫妻不和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实。
沈秋是不懂有钱人的毛病,不过想想看一边操着夫妻情深的人设一边在外面生了明韶,也实在看不出夫妻感情是真的好。在有钱人这个阶级里道德属性本身就很低,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对于明韶的母亲来说,她被金屋藏娇,或许在当时来看要比嫁人成家是个更好的选择——明韶的父亲给了她钱,有一大部分都被她父亲要走用来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