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知道了大多数的故事,已经如此深的进入了明韶的人生,退回去不可能毫发无伤,而明韶甚至会死。
他做不出这种事,也不舍得把橱窗里的亮晶晶摔碎在地上。
他舍不得,他是真的爱这个破碎的小妖怪,这个稀巴烂仍然光彩熠熠的人。
明韶却不像是接受了他拙劣的安慰,他还是很难过,这次就很直白了,他控制不住:“我一点用都没有。”
沈秋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真觉得自己在哄小朋友,但心里却酸酸涩涩,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胡说什么,你要是愿意帮我,那当然也很好。”
明韶默默的看着他。
沈秋隐约觉得他是在怀疑他自己,他不想让这种情绪长时间的主导明韶,于是提出一个方案:“你可以做很多事,只要你愿意。你想做什么,我都教你,好不好?”
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只是语气和态度都太像是哄孩子,明韶的理智稍微回笼一点,就感觉不太好意思了。他眼里亮晶晶的眼泪没有了,长长的睫毛往下一放,像一片云翳,就把他的情绪给遮住了:“嗯。”
他又抱住沈秋,不过这次的拥抱就很男人了,整个的把沈秋拉到怀里,小声的说:“秋秋……我离不开你……”
对他而言,能承认这一点,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沈秋拍拍他的后背,温柔回答他:“我也离不开你。”
这句话的可信度,没有明韶的高,但明韶这时候也并不在意,只要沈秋愿意说这句话,他就在无穷的苦涩之中,感受到了一点沉甸甸的安慰,他喜欢这种安慰。
沈秋片刻之后就不得不走了,他该开始工作了。临走之前给了明韶一沓资料——就是安娜整理的那些,让他先看。明韶的专业是贸易,所以其实做这种事对他而言并不算专业不对口,他也并不是什么能力都没有,真的像自己所感觉的那样是个没用的人。
明韶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翻开资料,认真学习。
他其实无从下手。
比起从小受到家庭氛围熏陶的明集,或者比起已经有了好几年工作经验的沈秋,他当时学习不算多努力,也并不具备什么经验或者天分。之所以能够决定认真的去做这件事,多半还要仰赖沈秋对他的信任,和明韶内心深处的不安与焦灼。
看了一会,明韶突然想吐。
他从来没有和沈秋明确的提起自己确实有精神病这件事,更不告诉他其实自己身体上的失调,比如间歇性的暴食厌食,比如长期的睡眠障碍——这些都没有必要提起,他不说这些也已经够糟糕的了。
明韶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药效,还是心情变化的影响,他在站起来的同时听到有人在敲沈秋办公室的门,只好更加蹑手蹑脚,到办公室附带的卫生间去,锁上门,开了水龙头,做好大吐特吐的准备。
其实这种情况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虽然曾经倒是发生的很频繁。自从他得到了沈秋的照顾,无论是心情还是胃口,在这段时间都相当稳定。明韶不想破坏这种平静,可是他说了不算。
熟悉的病症像熟悉的过去,一瞬间就能把他击倒,把他压垮,要了他的命。
在这种时候,明韶已经不去害怕什么,他绝望透顶,所以满心都只有死亡这条路可以走。
吐出来的感觉很熟悉,就好像是在逐渐失去身体里好不容易汲取的东西,能量,热量,和……沈秋的关爱。
明韶眼眶发热,喉咙也疼,他反反复复吐了好几次,最后只剩下清水,才没有什么反胃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洗手台上放着一个杯子,还有漱口水,他慢慢走过去,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开始漱口。
目光从镜框看到中央,最后不得不和自己双目相对。明韶很恍惚的想,他现在真的一点也不好看了,什么光彩,什么美貌,意志消沉的时候该有的动人心魄都会彻底消失,只剩下失真的一张脸,麻木又冷漠的看着自己。
他无法控制自己去想,凭你也配。
这时候外面传来笑声,是个陌生的女人。明韶想了一会,才意识到那是他早上见过的叶容,她在沈秋的办公室里。
这声音其实很清甜,渗出齿颊的脆爽,但似乎并不属于公事之间能够触发的情绪。
接着他听到沈秋的声音,他的声音低,也很柔和,明韶吐掉嘴里的漱口水,随便用衣袖擦擦嘴,打开门靠着墙,近乎贪婪的听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