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听在明韶耳中必然是不同的,他震了一下,一时间头也不敢回,反应比沈秋预料的大得多,先是一把捞起放在地上的法兰绒睡衣抱在胸前,然后才胡乱爬起来回顾,一张脸惊慌失措,实在可怜:“秋秋。”
明韶的眼里透着哀求,脸色苍白,满脸都是“你不要问了,求你”,但沈秋无法对地上的血迹和被血浸湿的法兰绒睡衣视若无睹。他也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一直以来明韶都表现的很努力,所以沈秋从没有追着他问过你最近感觉如何,你可不可以再振作一点,你能不能更乖。他很努力了,你还能要求什么呢?
他也在以自己的方式笨拙的照顾沈秋,希望他什么都好,更希望能带给他什么,沈秋没法这样苛责一个爱人。
但其实事实并非如此,当沈秋睡着的时候,明韶在做什么?他是不是一直睡不着,是不是一直做噩梦,是不是一直都……一直都在伤害他自己?
沈秋简直不敢想象。
他看到明韶的扔在地上的小刀,也看到了地上摆了一圈的纱布,碘伏,白药。
准备的倒是齐全,显然不是第一次。沈秋被这一幕刺激得脑仁突突直跳,但面对不知所措的明韶,反而在极端的荒谬感里获得一种抽离的理智,深吸一口气,沈秋指着明韶摆在地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他知道自己表现得冷酷又吓人,但他无法控制自己更多了。他被明韶惊吓的厉害,也前所未有的愤怒起来。明韶骗了他的事显然不是只有那文件和那报表,甚至此时此刻,公司也好,秘密也好,都比不上明韶一直在背着他伤害自己更令人震惊了。
明韶身上有疤,沈秋一直都知道,不过那是早年的事了,明韶说什么就是什么。联系最近几天明韶古怪的回避和不愿意在沈秋面前脱光的行为,沈秋大概猜得出他自残也是这几天的事。
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明韶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我……我其实不疼。”明韶的安慰真具有他的特色,说得好像口不择言一样。
沈秋在一瞬间就失去了平静的面具,暴跳如雷的怒吼:“你不疼我疼!可以了吗?!你宁愿做这种事,也不愿意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明韶被他吼得一个激灵,像一只被吓出飞机耳的猫一样往后缩。沈秋伸手从他怀里拽走了睡衣,就看到明韶的手臂上几道新鲜疤痕,和一条新鲜血痕。
他倒是弄得很凌乱,就好像意外似的。沈秋晕血,扭头就往卫生间跑,明韶随手用衣服一裹,跟上来准备照顾他,给他拍拍后背,沈秋趴在马桶上用力把他推开,扭头吐得昏天黑地。
好像这样之后明韶才知道自己做的太错,站在卫生间门口像个安静的背后灵。沈秋往后一看就觉得痛苦,摆手让他出去:“包扎。”
他现在还闻得到血腥味,一时半会是吐不完了,只要不晕倒就是好消息。明韶磨磨蹭蹭往出走,沈秋扭头又是一阵干呕。
晚餐差不多被消化完了,沈秋折腾再长时间也只吐出胆汁和清水,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一双手揪起来拧了一把。沈秋坐在地上喘息片刻,觉得不再想吐了,站起来漱口。
明韶在外面熟练的给自己包扎伤口,时不时失魂落魄的扭头看他的背影。
沈秋扶着洗手池,阴沉沉凝望镜中的自己,感觉到一种深深的讽刺。他一直因为明韶的好转而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算是做了好事,救了好人。但这一夜彻底让他明白,明韶根本就没有变好。
他病了,他爱上了人类,但他还是太难治愈了。沈秋是如此的无能,根本无法拯救他。
他确实只是个凡人。而明韶也不信任他,瞒着他的事情绝不会只有这么一件,什么时候沈秋会用尽力气,抛弃明韶,让明韶连滚带爬的死掉呢?
沈秋对自己当初的自负感到后悔与痛苦。
明韶只能看到他的赤足和沈秋一截裤腿,他恍恍惚惚的想着不知道秋秋会不会冷,想要把他抱到床上去,把他冰凉的脚捂在自己怀里暖热。
他好想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沈秋什么都没有发现啊,但沈秋不会配合。
沈秋对着镜子沉思,然后一声不吭的转身出门。
明韶正准备面对他声色俱厉的审讯,却没料到沈秋径直出门,往卧室去了,呆滞了片刻才站起来跟上去。
沈秋正打开衣柜,从里面拿自己的衣服。明韶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他要走了,他想走了,他不留下了,他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