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斯兰特的目光一下变得温柔绵长,他轻叹了叹:希望他们还有漫长的时光,可以一点一点距离对方的心更近、更近一点。
他脑海里过着些纷杂的思绪,倒是将最后的睡意消磨。他起身,赤着脚走到窗前,抬手唰地拉开厚重的窗帘。
窗外,微光勾勒出他的模样。窗外是夜色沉沉有隐隐微光,他突然没来由地想:要是有那么平静的一段时光,有一个可以思念、可以喜欢的人,可以在夜色深深时想起来,岂不是最好……不过?
他拂了窗帘去,一个名字却悠然落入了心里。
他想:人生所有的遇见,都是注定。
他想: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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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恩没有睡。
在这沉沉夜色里,他在灯光下仔仔细细地读一封信。他的眉头蹙起了,蹙起地很明显。他在生气,是一种沉冷的怒气,他的眉目怒中又有几分讥诮,好像下一刻就要开口斥道:“荒谬!”
但他没有,他虽难得如此表情外露,却是手稳稳地逮着信纸,认真地读着。读完第一页,他将那生出的几分愤怒生生压下去,翻过一页,继续看着。
这下他已经彻底地冷静了。其实愤怒本是不应该的,因为这话说得既不刁钻,也不刻薄,反而极近委婉,但是却是在旁敲侧击地告诉佩恩公爵某个人不好……只是佩恩一看到,便直觉是在含沙射影地贬损斯兰特,心下自然不虞,以至于竟忽略了最关键的点。
他与斯兰特之事,这人是如何知晓的?
他一下睡意全消。手指摩挲着信纸,垂眸不知在思考什么。
信纸是在他出门后送到公爵府的,混在门口用于接收一些杂七杂八信件的信箱里。应该是由投递员统一送来,故而不能弄清楚送信人是谁——信上自然没有标明。
只是在封面很认真诚恳地交代一定要交给佩恩公爵。管家清理了那一堆信后,犹豫了一下,把这封信反反复复查验了没有什么危险后,还是把它留存起来,待佩恩公爵回来后看他怎么做。
佩恩又将信纸最后的那几句话认真地看了一下,他本来该不信的,他不由按压了一下鼻梁,却又容不得他不信了。
——因为,这是他曾经设想过的未来,只是,是最坏的一种。
展开这信,开头便是:
“尊敬的公爵阁下:
我想告诉您一些事情。请原谅我的直白。
因为我觉得有些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了,我想做点什么来阻止它。或许我这么说您会迷惑,但是我也不好解释清楚。
不过在此之前,请容我插一句话罢?我知道这可能有些唐突,可是我不得不说。
…………
您知道王国律法吧?其中有一条就是若是两个男子相爱,有身份者失去身份,无身份者也会被流言所扰,被人所看不起……
而且您不知道上流贵族圈里其实是很乱的……有一些人并不是您所看到的这样……兴许您是受了蒙蔽……
…………
请您务必小心暴动的流民,有的时候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反而能起到预想不到的效果。……”
信纸的最后,这个不知是谁的寄信人寥寥数笔,却勾勒出一副乱像。好像隔着信纸,都能看见硝烟弥漫的战场,听见喊杀声震天,看见焚烧尸体的冲天火光……就像那个人真的经历过一样。
佩恩仔细揣摩着这封信的用意。
他的脑海里有灵光一现,似朦胧的飘絮,似一闪而过的火花,模糊地叫他看不清,快地又叫他抓不住。
******
西莉亚从床上坐起来,她面色雪白,大口地喘着气,她感到心悸。起身喝了杯温水缓了缓神,她的目光透过窗外投向那王城——
她好像又看到了王城被攻占的景象。一把火宣示了王城被攻破,冥冥中不也预示了很久很久之后伊顿王国的不复存在吗?只留下四分五裂的土地与得意洋洋的敌人。
西莉亚抬手擦了擦冷汗。她想:又做噩梦了。
她知道自己即使得知未来也不能改变什么,因为即使在前世她也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她虽是女神官,担任的却是安抚百姓、救助士兵的职责。像她这样的女神官还有很多很多个,她何其微不足道却又何其幸运。
西莉亚又想起了佩恩公爵。她写下的那封信,也只是她能提醒到最多的了。只是她终归不能做到完全地没有私心,故而下笔时也含沙射影地说着斯兰特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