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仓讷讷辩解,“我给她留了信的。”
“往日先生身在公子盟,田大夫不必太过记挂先生安危。如今不比当时,先生理当报个平安,好叫田大夫放心。”
莫仓听罢,愣了片刻。终究是听了劝回营写信去了。
见莫仓走远了,上官澜才往跑马场去。拔营在即,也该看看小子们练得如何。演武场内呼喝马嘶不绝,士气高涨。上官澜也无意叨扰,只在外围瞧瞧。弓箭长枪跑马挥刀确实小有所成,只是不知与北戎月氏精锐骑兵交手能有几分胜算。正思忖间,眼风掠过跑马场一侧,蓦地瞧见了个熟悉的人影,敛眉细看,却是荀卓,十二鹰之一。正低头忙着手里物事,时不时抬眼看看场中训练的兵士,相隔太远,瞧不清神色。
顺着演武场边缘走近,眸光不自觉落到了荀卓手中的物事上。一根簇新马鞭,七股牛皮绳拿水泡了再牢牢编在一处,再打蜡浸油打磨。如今拿在荀卓手中的马鞭瞧着漆黑水滑,已然盘磨得足够趁手,可他还在细细打磨。
“荀卓。”
听得这一句,原本盘膝坐在地上的人蹭得一下站起身来,“盟主。”
上官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眼风掠过他身上佩剑与常服,料想他是撤了军籍后,军中配给的佩刀战马铠甲也一并收回了。眉头微微一蹙,心里怪不是滋味儿,“其他人呢?”
荀卓垂手立定,道:“我等与莫前辈合营,其他人还在营中照顾苏堂主。”
“与莫前辈合营?”上官澜将这句话含在口中轻声念了一遍,苦笑一声,竟然连营帐都撤了,“再有两日,骑兵营拔营苏停春伤势太重不能随军起行,须送回琳山关城府衙养伤。”顿了顿,又续道,“至于你们十二鹰,情愿随军的可以充任斥候,不情愿的,就留在城内。待此战结束,再替你们补籍,可好?”
荀卓抱拳道:“全听盟主安排。”他这一抱拳,原本藏在身后的马鞭便挥到了上官澜跟前。
避过鞭梢,上官澜失笑道:“也不怕抽着人。”
荀卓神色羞赧局促,慌慌忙忙将手中马鞭卷好奉上,“盟主,请。”
垂手瞧着荀卓手中马鞭,上官澜一时犹疑,竟不敢伸手去接。荀卓见上官澜犹疑,料想是他心有挂碍,便道:“盟主对兄弟们的用心,我等明白。苏堂主固执己见,辜负盟主恩情,实在不该。”
原来是替苏停春致歉。上官澜将马鞭接下,指腹摩挲着鞭柄。确实是盘磨得够火候,入手润得讨喜。双手拢住马鞭,揖道:“诸君盛情,上官心领了。”
荀卓赶紧回礼:“不敢。”
四月初三,正是关内谷雨尾巴立夏头。种瓜点豆播种摘茶的忙头也都过了,正是该饮一杯谷雨茶,赏一分桃李艳的好时节。若是昔年,此节正是上官澜最悠闲的时候,纵马游园饮茶烹酒好不自在。如今,他却要披鳞挂甲跨马点兵。
“还是你这一身轻甲好,轻便不说,穿起来也容易。不像我那一身,既笨重又不容易穿戴。”玉凤澈极耐心地抹平银甲之下绣衣上的褶皱,生怕上官澜穿着不妥帖。
上官澜眼风随着为他披甲的阿澈转来转去,长发未束,轻袍缓带,一举手一投足都宛然画中。听见问话,拢了神思,笑道:“你到底是军职加身,披戴都得照着章程来。”
“我哪里有这么糊涂,我知道。”玉凤澈抿唇儿一笑,又挑了眉来瞧上官澜,“怎么,还不准我艳羡你的铠甲?”
“我哪儿敢啊!”上官澜取过白氅加在肩头,玉凤澈顺手牵过大氅扣在披臂下方的暗扣上,再仔细妥帖了他护臂肩甲,这才放松了似的笑了一笑,“好了。”
话毕,眼风垂在上官澜胸前护心镜上就不动了,光可鉴人的护心镜上头,清清楚楚倒映着一双低垂眉眼。
二人身量相仿,上官澜将阿澈眸中失落尽收眼底,伸手,指尖在他眉上描画,“阿澈……”仿佛有许多话要说,但话到唇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终究也只长长地唤了一声他的名。
玉凤澈抬眸轻轻应了一声,眸光撞上上官澜重若含珠的瞳子,便再也不能移开。唇瓣相触的柔润,仿佛甜泉漾过心底。
“阿澈,你好好的。”上官澜仔细瞧着近在咫尺的人儿,像是要把他此时双颊飞红的模样刻到眼底心头,“别怕,很快就能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