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世上还有你无法解释的东西,”墨昀牵起嘴角,“那我以后多对你笑笑,你岂不是更加欢喜?”
自从入了人间,墨昀就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许多技能,书怀拍了拍他的脸,心中不禁生出无限感慨,自己可真是辜负了天帝的期望,非但没能追寻到大爱,还把她儿子给带偏了。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心虚,不知道天帝从神木幻境里出来的时候,会不会因此大发雷霆。
在墨昀与狗兄弟汪汪汪交谈的同时,书怀也同那位老人相谈甚欢,人到年老,总爱回忆从前的故事,遇到愿意和自己说话的人了,就会把那些过往讲给对方听。
这名老人早年命途多舛,幼时便父母双亡,后来娶妻生子,本以为从今往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没想到妻子难产而死,一双儿女又过早夭折,留他孤身一人活到这个岁数,早就看淡了一切。金钱名利对他而言自然是过眼浮云,就连生死也都成了无须在意的小事,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大概也就是人间风物。
他家中并不富裕,有时候甚至还吃不上饭,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仍舍得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一条小狗。至于理由,不过是看那小东西孤零零的,没有爹娘也没有兄弟姐妹,活像是当年的自己。
凡人就是这样奇妙,在某些人的心里,总藏着一点隐秘的善良。书怀之所以未曾对他们完全失望,也正是因为这些善意。
可人要是狠毒起来,那也非常可怕,古往今来多少人想救世,都是怀抱着改变这种现状的心态,然而从来没有任何人成功过,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他们都没有成功过。
人性是善还是恶,也是一个值得讨论的话题,性善论与性恶论都有各自的支持者,但书怀倒是觉得,婴儿刚降生的时候,就如同一张白纸,是他们所受的教育和所处的环境,在白纸上增添了颜色。
假如四周是黑的,那白纸很有可能会被侵蚀,假如四面八方都不染纤尘,那它完全没有理由凭空变作漆黑。环境对人的影响力不小,它会动摇人的心性,也会限制人的认知,在阴暗的环境中长大的人,无法理解什么叫做善良,因为身边所有人都在教他自私自利,不能和这种人谈论善心,就像不能对井底之蛙描述大海一样,那些事情,他们根本就听不懂。
天宫中的那些人仙,在飞升之前也曾经生活在下界,按理说得道者不应该具有功利心,但他们在人间的经历,多少会对其心性造成影响,而当心志不坚定的时候,他们实际上已经偏离了“道”。
那位有一条小狗相伴就已满足的老者,倒是比他们更接近于神圣。位列仙班,又究竟能比普通人高贵多少呢?如今的上界,不管是人仙还是天生神,都背离了自己的“道”,他们太注重比较,在平坦的道路上,竟也迷失了方向。
自己好像也不比他们好多少,成天自我比较,似乎也不太对。书怀自觉境界不如身边这名老者,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雪后的人间很美很干净,粉妆玉砌像是仙人的世界,一切丑陋似乎都被掩埋在这片纯白之中。四下里静得出奇,令人不忍心打破这份安宁,是以墨昀没有再说话,书怀也没有再开口,他们就这样肩并着肩,在落雪的街上慢慢走着。
路面上很滑,有些地方结了冰,石桥上最为有趣,行人须得扶着栏杆,才能平稳地过桥。书怀故意不提醒墨昀,想看他是否会跌倒,后者貌似一无所觉,然而就在他即将踏上桥面的那一瞬间,书怀却看到他把脚收了回来,不怀好意地回头看向自己。
“怎么不走了?”书怀尚未反应过来,小妖王却早已看穿了他的计谋,一把将他推上了桥。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书怀想把墨昀推进坑,没成想自己掉了进去。桥面被雪水浸润,此刻更是滑溜溜的,书怀站也站不稳,干脆抛弃自己的脸皮,跳起来挂在墨昀身上,横竖这边人少,没有谁看得到他们,小狼崽想要胡闹,那就陪他胡闹。
他们闲得没事干,在桥头折腾了半天,谁也不肯先上桥,到最后只好一人扒住一边的桥栏,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墨昀一路走着,不忘观察桥上的浮雕,不得不说凡人的创造力很神奇,无论是光辉灿烂的文化,还是留存百年的古迹,都是美到难以评述的存在。浮雕栩栩如生,每一块石板上都是一段故事,小妖王将它们连起来看,发现这些像是民间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