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_作者:是鱼鳖耶(285)

  无论做何事,他总是无声无息的,这也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只鬼而非妖族。可妖或者鬼,只要想法接近,办事手段都是一样的,并不因他们是妖还是鬼而有所区分。

  燕苓溪睡得熟了,所以思霖才敢悄悄潜入密室,在离他如此近的地方,做他最见不得的事情。此时此刻,思霖注视着燕苓溪的侧脸,那只抽离过凡人魂魄的手正在微微颤抖。虽然他的初衷是从那群人嘴里撬出幕后主使者的身份,但他压抑太久,恨意驱使着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他是尝过鲜血滋味的野兽,那种感觉,只要尝试过一次,就一辈子无法忘记,要想将遗毒拔除,唯有一死。

  他现在还不能死,故而那毒依然在他心底扎根,他有时候想放任其自由生长,不过大多数时间他选择了克制。能控制住自己是件好事,不至于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人影静静地散作一缕青烟,却没有往杯子里飘,反倒自窗缝中钻了出去。

  丞相府犹在,然而已非当年的丞相府,这时候的丞相,亦与当年不是同一个人。看这皇城周围,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惟有人早就不是以前的人了。淡淡的青烟绕开夜行的婢女,准确无误地飞进了当朝丞相的卧房。“曾经沧海”,此话不假,见过好的就难以忘却,再看其他的,就都差劲到极点。思霖见过严丞相,自然瞧不起另外一些同为丞相的家伙,他们配不上这个身份,更不该拥有荣华富贵。

  可惜祸害遗千年,荣华富贵,还是这群人的。白色的丝绢放在脏水里,慢慢也变得脏污,同理,世道污浊,人也污浊,像严丞相那样的人,总是死得很早,活不到河清海晏的那一刻。

  人界十分奇怪,有忠臣的时候,要给他安排一个昏君,皇帝处于弱势的时候,却又少见忠良,奸佞之徒倒是一抓一大把。思霖有些烦躁,他想到书怀提议他插手朝政,这说得轻巧,实际上很难做到,书怀只知道他有经验,却忽略了更重要的地方。

  对方的意思,思霖也不是不明白,无非是想让他有意无意地露出一点破绽,借此引蛇出洞。然而蛇绝非普通的蛇,那条蛇是有头脑的,说不定自己还未看到它,就已经被它咬死了,不想被它咬死,务必寻求一个更加稳妥的办法。思霖的认知与书怀恰恰相反,他所说的稳妥,便是书怀所认为的不稳妥,书怀想要引蛇出洞,而他想在蛇爬出来以前,先走进蛇藏身的洞穴。

  这次要附身,比直接抢占躯壳要麻烦得多,思霖闭了闭眼又睁开,从床上坐起来,借着月光打量自己的手。看上去还算不错,这具身躯能容纳他的灵气,原本的凡人气息,把妖气完美掩盖,哪怕是真仙站在他眼前,也绝不会察觉到他是一只妖。但他要照看燕苓溪,显然无法代替这个丞相去与人接触,只好在其体内灌注一些灵力,让它们控制住此人的思想,将之化为半个傀儡。

  这可真是自讨苦吃,思霖暗自感叹,若像晚烛那样子,直截了当地把人杀掉,岂不是节省不少精力?他放着简单的路不走,居然自己挑了崎岖不平的那条,谁知道有什么意义!

  思霖叹了口气,再度躺回床上。这个凡人的躯壳,他其实并不喜欢,拿它当傀儡犹嫌脏手。“处大官者,不欲小察,不欲小智”——此人玩弄小聪明上瘾,如何做得好大官?

  跟严丞相比起来差远了。

  书怀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其实也没兴趣知道,横竖思霖不会去害小皇帝,瞧他把燕苓溪捧在手里像块宝,活脱脱一个刚有了儿子的老父亲,若说他会对燕苓溪不利,那没几个人会相信。他们此番来人界,需要担心的事本就只有两件,一是燕苓溪的安全,二是存雪的算计——不过如今还得再添上严恒睿,他本身就惹人烦,现在又和存雪混到一起去,直让书怀想一头撞死,自我了断。

  “你昨晚究竟睡了没有?”墨昀倚在门边,手里拿着个果子,一边嘎吱嘎吱地啃,一边问书怀。后者正在翻墙角的箱子,闻声瞥他一眼,不太懂他是从何处弄来的果子,但他说的那句话,很是引人注意:“我昨夜当然是睡了,怎的,难道我夜间起来,把你打了一顿?”

  “那倒没有。”墨昀嘎吱嘎吱啃完了,开始吧唧吧唧地嚼,同时含混不清地说道,“你骂人骂了一整夜,我疑心你醒着,几次起来看,都见你闭着眼,不像醒着的样子。我就躺下继续睡,结果刚合上眼,又听见你在骂,骂人还不带重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