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苓溪盯着她看了很久,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么一个红衣女子,不过看她和思霖相谈甚欢的样子,想来是从前的故友,便也未多问,只跑到角落里读书。
他倒是不像他那愚钝的爹,也不像他那狠毒的娘,他到底像谁呢?该不会是像他隔代的祖父?书怀没见过燕苓溪隔代的祖辈,只见过他爹娘,而且印象还不怎么好,作为他们两个的儿子,燕苓溪犹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花,谁知道他是怎么长成这模样的?书怀百思不得其解,下意识地看了墨昀一眼,觉得血缘关系可真是个奇怪的玩意儿,燕苓溪每天都和爹娘见面,结果不像这个更不像那个,墨昀打出生起都没见过亲娘,性格却在往慕华那边靠拢,这中间的道理,任谁也掰扯不清。
正这么瞎想着,墨昀突然伸手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动不动就看我?有正事就忙正事,没正事了再看。”
“你就手欠吧,有话好好说,弹我作甚!”书怀捂住脑门,对墨昀怒目而视,“我不看你了,你自己玩儿去吧!”
书怀骂完还嫌不痛快,便抬手要拍墨昀一下,没成想后者往旁一躲,轻轻巧巧地闪开了。竟然还敢躲?书怀气得白眼翻上了天,决定到明日的太阳升起之前,再也不搭理他。
晚烛话很多,在小弟面前尤其话多,因为思霖对她有某种奇怪的崇拜感,不管她说什么,对方一概应承。虽然书怀说思霖只是在拍马屁,让她认清现实,但她心存侥幸,觉得自己还是有资格做大姐的。
她的确有这个资格,从灵气的根源来看,思霖可以算作她的亲弟,即使他的原身是只杯子,而晚烛的本体是那盏长明灯。说起来很有趣,雪衣是书怀的亲妹妹,可她如今的本体跟晚烛的灯却是一对,思霖能算作晚烛的亲弟,然而他们的原身大不相同。世间关系错综复杂,绝非简简单单就能理顺查清的。
“我们姐弟二人闲聊,你来凑什么热闹?”晚烛看到书怀过来,就想赶他快走,生怕他打扰自己吹牛。书怀如何不知道她的想法,但他现在无处可去,又不愿意跟墨昀讲话,只能在这里赖着不动了。
经他这么一打岔,晚烛竟然忘记了自己方才说到何处,于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让书怀有屁快放,没屁也得憋出一个。
长得挺好看一大姑娘,说话咋就这么难听呢?书怀斜她一眼,不打算跟她客气,抢过话头便对思霖说:“某些事我大概不用挑明再讲一遍了,你必须得知道,冥君将此事看得很重要,你趁早收手,越早越好。”
思霖能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并未对此作出回应,甚至还反过来问他:“你觉得生与死,哪个更好?”
“又要谈论这种话题?”书怀眨了眨眼,打算随便糊弄他几句,“这个因人而异的,光靠嘴上说说,没有办法讲清楚。”
对方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讲,当即截断他的话:“不说别人,只说你自己,以下言论可能多有冒犯,还请担待着些——我一直很想问,就你自身经历而言,你是愿意活着,还是愿意死?”
“你真的一点儿也不跟我客气,上来就问这个。”书怀揉了揉鼻子,“这个问题要让我来回答的话,其实也很简单。我所做的一切全凭天道安排,大道安排我去死,我就开开心心地去死,反正这三界当中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不过生死簿上早就没有我的名字,大道并不怎么管我。”
听到他后面那句话,晚烛在旁骂了一声,冷笑道:“不受天道管辖,寿命没有终结之日,你好了不起哦?”
“少生气,生气容易变老。”书怀不和她计较,却怕她突然放火烧自己,于是往思霖身旁挪了挪。
杯子精也动了动,给他腾出一块空地,两人面对面瞪了会儿眼,思霖又问:“那我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要死的是他,你会怎么想?”
书怀算是发现了,思霖诚实得要命,他说自己讲话不好听,那绝对是真的不好听。若是放在人界,他随随便便假设别人的生死存亡,估计早就被那些凡人骂死了无数次。
既然他问了,书怀就只能回答,因为如果不回答,那他将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做法有问题。思霖问这种话,显然是想说服书怀认同自己,书怀要想扭转他的认知,首先要表明自身态度,其次是反过来将其说服。
可无论怎样好回答的问题,只要扯到墨昀身上,书怀就说不出的难受。他心里还是有所偏私,之前在冥君面前所提及的大爱与私情之分,果然是半点儿也没有错。有了私心就难以做到公正,他这辈子是都做不到公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