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书怀机灵,从妹妹那里又讨了一些长明灯的火种,否则他们现在很有可能要横尸南国,成为冥府建立至今,唯二的两名被冻死的可怜虫。
“我以为你知道,这八百个冬天,我基本都是睡过去的,就算不睡,也绝对不出冥府。”书怀低声回答,“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永远都闲不住,总想着往外面跑。”
“难道在我来之前,你每个冬天都要冬眠?”墨昀万分惊讶,感到不可思议,他在妖族山中都没见过这么懒的家伙,哪怕是需要冬眠的,也不会真的一睡就一整个冬天。不过联想到书怀曾经抱剑一睡就是一百年的事迹,墨昀觉得他沉睡几个月,倒也在容忍限度之内。
书怀吸了口凉气,离那不封冻的河水远了几步,又悻悻道:“所以你要珍惜我,我为你舍弃了许多许多,连补眠的大好时机都丢弃了,你要对我好一些。”
这分明是强词夺理,墨昀可没有忘记,今日他们外出,是书怀起的提议。但看在书怀确实放弃了深爱的睡眠,选择陪他出来转,他姑且无视书怀的歪理。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仍有小商贩在外面游荡,不过他们的生意显然不比往常。现在行人很少,愿意稍微停步买一两样小东西的更少,道旁这些人在此处站上一天,也不一定能收回多少钱财。凡人谋生是一件很辛苦很艰难的事,书怀想到自己从前也是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替人抄书,补贴家用,不禁发出一声叹息,直说墨昀打一出生就像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没吃过多少苦。
“我是没吃过这样的苦,但重压不比你少半分。”墨昀将暖炉抱得更紧,腾出一只手来在书怀脸上掐了一把,“你爹娘定然没有对你寄予厚望,你更不用去担忧自己如何治理一整个妖族。你以为我轻松,那只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
“哦,应当是这样的。”书怀道,“世人都觉得只有自己苦,实际上大多数生灵活得都不是那么容易。摆脱自身限制,设身处地为他人想一想,也许就能明白一些。”
墨昀想了想,又说:“也并非全是如此,总有些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一生无忧,大概所有人都很羡慕他们。”
“一生顺风顺水的大有人在,可对比整个三界而言,他们仍是少数。不能用少数作为证据,也不能总盯着少数,身为大多数,就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否则会徒增烦恼。”书怀踢开脚边的小石子,袖手望着不远处卖炭的少年,“什么羡慕,什么嫉妒,那都是因为没摆正自己的位置。”
“你说得很有道理。读书多好似真的不一样,我想你八百年来应当读了不少书。”墨昀偏过头去看书怀的侧脸,越看越是心喜。
书怀短促地笑了几声,松开那块玉佩,转而拉住墨昀的手,一双眼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道旁的少年。墨昀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见那少年相貌平平无奇,满手皆沾染上焦炭的颜色,正笑嘻嘻地与客人谈着价钱。他依稀记得人界曾有人描绘过卖炭者的形象,但那位卖炭者是一名老翁,不过艰难谋生的人应当都是一样的,无论他是年老还是年少。
冥府没那么寒冷,鬼魂更不需要买炭烤火,太高的温度会让他们难以忍受,书怀盯着这名少年看,绝不是动了恻隐之心,想要买炭回去。墨昀眯起双眼,察觉到一丝妖气。
这妖气很淡很微弱,假如不是墨昀妖力强大,兴许会将它忽略过去,可墨昀作为妖族之王,多轻微的妖气都逃不过他的感知。他以为这只小妖是混在人群当中打算作乱,刚想上前质问对方,再将其带回妖族山脉,然而刚踏出一步,就被书怀拦了下来。
“一只小猫而已,无需大王费心。”书怀看墨昀又端起了妖王的架子,坏心眼地开始膈应他。
墨昀最烦他叫自己“大王”,这俩字钻入耳朵,好像他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书怀是他强抢来的压寨夫人。他哼了一声,探手在书怀腰间掐了一把,低声问道:“既然那不过是一只小猫,爱妃又何必盯着他看?是本王魅力不足,还是爱妃想红杏出墙?”
“操!”书怀被恶心得打了个激灵,“你有病吧?”
“你先犯病的,怨不得我。”墨昀收回爪子,面上神色无改。
“行行行,是我脑子有病。”书怀送他一个白眼,恰好这时那妖族少年站了起来,书怀连忙拉着墨昀,一闪身躲到了小巷当中。那少年喜滋滋的,看样子刚做了好生意,墨昀瞧他兴高采烈的模样,不禁想起那句“心忧炭贱愿天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