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了,不哭了,他都滚蛋了。”书怀抱着小黑狗,一颠一颠地哄他,好似一个正给婴孩哺乳的母亲。新上任的母亲手忙脚乱,怎样也哄不好怀里那只小小的生灵,但由于冥冥之中牵引的依恋,那小家伙的哭声到最后还是要停歇。墨昀并非不懂事的婴孩,他都活了二百多年,不再是小孩子,他能抒发出来的委屈终归是有限度的,超过了那个限度,他就不好意思再造作。因此书怀抱了他一会儿,简单说了两句,就感到颊边一阵温热,墨昀又重拾了做人的信心,变回了高大俊美的青年,只是两条手臂依然搭在书怀身上,将其紧紧箍住,无法逃开。
房间的门还没关好,书怀唯恐旁人路过,误会一点什么,手下便使了几分力气去推拒。墨昀感知到他的拒绝,来不及细想,抿了抿嘴看似又要伤心,书怀忙卸了劲,双手捧上对方的脸,半是心疼半是抱怨地问道:“成天哭哭哭,像个什么样子?亏得我不是你亲娘,要是你亲娘站在这里,不得让你哭得心都碎掉?”
“只哭一哭就能心碎的话,那每时每刻,都有许多人的心要碎掉。”墨昀不哭了,但声音还是蔫了吧唧,“你说我何时会死呢?”
“存雪那完蛋玩意儿又给你看了什么?”书怀最不乐意讨论生生死死的问题,是以语气不善,“妖族寿命很长,你才刚活了个开头,就忙着去死?是嫌我烦了,想把我丢在这里?”
见他似要发怒,墨昀急忙挽救:“这种想法,我未曾有过。幻境当中所见皆是虚幻,想来是我执念深重,才让那家伙抓了把柄。你且放心,这个死字,我从今往后绝不再提,关于他的幻境,我也绝不再想。我这一辈子都赖上你了,你也不准丢下我。”
书怀听他说出这些话,想他应当是没什么大事了,于是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敲,要他暂且放开自己:“松手,我去关门。”
墨昀这才反应过来,书怀之前的抗拒,不过是因为门开了一条缝。家里这位有时候面皮很薄,须得好好供着,不能受气。他看着书怀整整衣襟,缓步走去关门,总觉得这场景同样有几分不真实,连忙眨了眨眼,把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驱逐出脑海。
虚幻就是虚幻,真实就是真实,哪里有交融的可能?
好在谁也听不见他的心声,否则他们定要不甘寂寞,来指正墨昀的错误。虚幻和真实并非界限分明,黑夜与白昼之间尚且存在黄昏,半真半假的东西亦是存在的,只是人们通常注意不到它们有几分真几分假罢了。所谓的黑白之界,泾渭分明,若非懒人给自己不善分辨找的借口,便是自欺欺人者为了麻木自己,而想出的托词。
墨昀当然不懒,他仅仅是想强迫自己不去恐惧而已。
“才转个身,你又走神。”出窍的魂魄突然被书怀一巴掌拍回了躯壳当中,墨昀捂着脑袋,睁大双眼,过了好一段时间方才想起来问:“你……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让你去吃几个果子,提神醒脑。”书怀道,“每次跟存雪单独相处,他走后你都要发呆,还有脸怀疑我红杏出墙?我看你是被存雪那厮勾走了魂——你觉得他好看不好看?”
话题跳转如此之快,直叫墨昀满头雾水,不知书怀的气愤来源于何处。他本想为自己辩解,说自己并没有和存雪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但转念一想,忽又记起长清的提示,觉得眼下这般情形,须得充分运用花言巧语,让语言发挥其应有的功用。于是他主动去牵书怀的手,脸上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微笑:“在这三界当中,还有谁能比得上你?我看他人皆是顽石朽木,唯有你仿若山间清泉,只消回眸一顾,便足以令我心驰神往。存雪是个什么东西?休要为他气坏了身子。”
书怀瞪了他两眼,心说或许是长清把这小崽子带坏了,回头定要恳请天帝治治他们两个的破毛病,让他们从今往后都好好说话。
他脑内生出个怎样的念头,墨昀半点儿也不知道,他兀自沉浸在方才的那番话中,觉得自己几乎能参选三界头号情圣。假如让书怀发现他在想什么,估计都等不及慕华来动手,自个儿就先把黑龙和狼崽都狠狠地收拾一顿。
他们两个都在想着长清,结果这蠢龙就真的过来敲门了,书怀回头一看他的装扮,险些脱口而出一句骂人话,一忍再忍,最终化作四字“丢人现眼”。长清浑身挂着艳丽的鸟毛,对书怀的评价煞是不服气,扬着手中一只秃毛鸡,要让二哥感受一下这羽毛的光滑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