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苹果只啃了几口,苍潜长睫颤了颤,若有所思地放下,不知为何,这次只吃了这么一点便溜了,是自己惊动到它了?
但不管怎样,那小蛇还是在的。这么一想,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下来。
红芍今日起得早,正撞见那孩子从屋内出来,连忙紧张地行了个礼,往边上让了让。那孩子从她身边走过,红芍偷眼去瞧,见他脸色虽淡淡的,却带着一点轻快之意,显然是心情极好。
红芍不由得恍惚了一下,从她来这处也有好几年了,上一次从这孩子脸上见到这样的神情,还是几年前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只小狗时。
那时她刚入府中,什么都还不晓得。她爹用三两银子将她卖给了苍家,做了一个粗使丫头,稀里糊涂地便被指派到了这里。
这处小院地处偏僻,人丁稀少,与苍家其他院子比起来,凄清了不知多少倍。她心中奇怪,时间一久,听到了其他仆人的议论,才知道这里的仆人婢女,不是同她一样贱卖进来的,就是犯了错打发到这里的。来这里的,大都不是自愿的。红芍记得当时自己不知就里,问“为什么”时,那婢女眼皮一掀,冷笑:“你若嫌自己命长,就在这里待着罢!”后来,那婢女生了病,无声无息地被接走了。后来,碧珠来了,再后来,碧珠也被蛇咬了。
她来了府中三年,偏院里奴仆来来去去换了几波,唯有她什么事也没有,大概是穷人家的孩子,天生命硬。
她也就在这里待了下来,每天不过侍候那躺在床上的夫人。夫人是个温柔心善的人,从来不摆什么架子,也不曾有过一句重话,只是时不时便会在无人时流泪。
夫人有个小少爷,每隔几天才来探望一眼母亲,两人虽住一处院中,却不能时时见面,寻常母子间的血脉亲情,他们却无法享有。
后来当她明白缘由,也就懂了这眼泪,心里无端地觉得难过。
那孩子来见自己的母亲,夫人便将她打发走。她懂得夫人的心思,是怕她同这孩子有了接触,害到了她。
好几次,她见到这孩子,永远是一个人。他那么小的一个人,已经知道了什么是孤独。
有一天,院子里不知道从哪里跑进来一只小狗,她远远地看到,那孩子迟疑了许久,到底没能抗拒的了,拿了一点吃食去逗它。
小狗很活泼,眼睛水汪汪的,鼻子湿漉漉的,喜欢绕着人前后左右地扑腾,那孩子常被它逗笑。如同任何他这个年纪的孩童一样的笑。
那段时间,院子里再无原先的沉闷,多了几分生气。
然而那小狗到底没能留住。
那孩子脸上的笑就此戛然而止。
从此,她便再也没有见到这院中再养什么活物,那孩子也比先前更加的沉默孤僻。
如今再从他脸上见到那堪称得上愉快的神情,倒让她吃了一惊。
院中的一角,紫麟和苍鹤琴站在一处,无声地看着这一切。
昨夜紫麟问这道士接下来如何,那道士只回了他一个字:“等。”
等什么?等到什么时候?那道士却都没说。
紫麟同这道士用了一张隐身符,一路跟着这孩子。看着他跟平常一样,先是看了会儿书,自己做了功课,接着又按照母亲的叮嘱打了坐。
紫麟笑道:“你这么小就知道以后要做道士么?”
苍鹤琴眉心一动,却没有答他。那蛇妖问他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没有回答,非是故意不说,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自他修了无情道后,先前的记忆隐隐绰绰,有许多早已遗忘,甚至连颜氏的面容他都已不记得了。他也顺应道心,再没去细想。如今望着眼前的画面,心中也不由疑惑,这真是幼年的他?他幼时是这么度过每一天的么?
然而他记忆中仍依稀记得自己是被师父玉清子于涯山脚下捡回去的。玉清子后来还笑称那一日他算到自己会多添个徒儿,于是下得山来,果不其然,连山脚都没出,就白捡到一个好徒儿。
至于他是怎么出了苍家,又是怎么到涯山的,却是没有什么记忆了。
那蛇妖却不管他,一路跟着小苍潜,望望那孩子,又望望他,嘴中“啧啧”有声。
小苍潜年纪虽小,说话做事却一板一眼的。此时坐在桌前,一个人自语道:“阿母说,到我八岁,就有人来接我去修道,是不是你呢?阿母说修道的人本事很大,也不会忌我这样的命格,如果真是你,你能不能帮我把阿母的病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