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_作者:是鱼鳖耶(118)

2019-02-14 是鱼鳖耶

  感谢红皮鞋的那封信,她让余夏生误会了,于秋凉凭借着根本不存在的“女朋友”,偷偷溜出去好几次。谁都晓得打扰别人的二人世界是不太好的做法,余夏生也一样,至于小鬼,他知道的也不少,一听说于秋凉是出去和女朋友约会,就没再吵着闹着要他带自己出门玩儿。于秋凉面上装得平和,心里笑得直打跌。没想到鬼们这么好骗,又或者是他的演技有所提高,照这样下去,拿个影帝金奖回家,亦是小菜一碟。

  他手里提着一只黑色塑料袋,趁着天色昏暗,鬼鬼祟祟地钻进了公园。这公园就是余夏生拉他来晨跑的那处,此地到了夜间少有灯光,更无行人,人们都嫌天气太冷而不高兴出门,这时候他们大概都缩在家里睡觉。这正方便了于秋凉,他把他买来的东西从塑料袋里抖出来,在地上一字排开。他本想把蜡烛挨着花坛摆放,但转念一想,倘若引发大火,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他无意做纵火犯,还是稳妥一些比较好。

  白色蜡烛点燃了一根又一根,明灭的烛光跳动着,映得于秋凉的面孔忽明忽暗。如果这时候有一面镜子摆在于秋凉身前,他铁定要被镜中的自己吓一大跳: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神,黑夜又让他的面色变得惨白,他好像一只真真正正的鬼了,马上就要融入风中化作一团虚影似的。

  纸钱烧了一沓又一沓,红皮鞋的路费终于攒够了,头顶的树枝沙啦沙啦地摇了起来,脚步声从小树林那边响起。红衣女穿着她的红鞋子,以双手覆面走到这边,她走得极慢,怕叫地上的树枝石块给绊一跤。她是那样胆怯,不敢露出她的脸。

  “谢谢。”红皮鞋在于秋凉前方不远处站定,细细的嗓音像是少女一样。她年岁大了,实在不能被称为少女,但她的心,倒还是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站在那里,不再挪动,她心有余悸,怕自己失去控制,又要伤害这帮了她的男孩。

  她害怕,于秋凉却是出奇地平静。可能就像他自嘲时说的那样:见过的鬼多了,自然而然地就不怕了。现在的红皮鞋,没有什么让他觉得可怕的,等到帮她把她的鞋子烧掉,他就灭了蜡烛,收拾东西回家去。

  女人磨蹭了半天,不愿意放下手,但她若是不把手放下来,她就无法脱掉脚上穿着的那双鞋。她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去,弯腰脱了红皮鞋,摸索着把它放到自己背后,又以细细的嗓音说道:“请你烧掉它吧。”

  “你很好看,没必要遮住脸。”于秋凉忽然说,“你把鞋子拿过来吧,放得有些远了,我够不到。”

  他说的倒是实话,他的确够不到那双鞋。那些蜡烛和焚烧着纸钱的大火堆挡在他们中间,他要想去拿女人的鞋子,得把半个身子都探进火里才行。女人呐呐半晌,很忸怩地转了过来,她的脸上留了疤痕,看不出半分秀美,但于秋凉视若无睹,只对她笑了笑,从她手里接过红皮鞋,代她将鞋子放进了火堆。火苗冲天而起,那双鞋的影子渐渐虚化,红衣女人擦了擦眼睛,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谢谢。”她又说了一遍,好像于秋凉对她有多大的恩情似的。确实,烧掉她的鞋子,在于秋凉看来是举手之劳,可在她看来,便是救了她的命。她的鞋子被烧了以后,她还能不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于秋凉不知道,他原本就没有知道这些的必要。红皮鞋求他帮忙,他只负责帮她,不负责为她考虑将来。

  从头到尾,于秋凉都没把自己看作什么善人。他看得清自己的内在,他不是善人,他只是随手帮一个小小的忙而已。捏死蚂蚁很简单,把蚂蚁放走也很简单,这都取决于碰到蚂蚁的那个人的心情。于秋凉心情好,所以他帮了红皮鞋。

  一个被通缉的重犯,就这样被他稀里糊涂地放走了,他这样做,可以说是闯了大祸。他不仅仅是扰乱了秩序,他还在挑战以余夏生为首的神秘组织的权威。于秋凉胸中有一团恶意尚未发散,现在他正在想,那个名叫小园的女孩,应当也是余夏生的同事,兴许还是余夏生的下属,如果老鬼发现990214突然消失,会不会迁怒到她身上呢?

  这未免也太坏了吧?于秋凉悄悄地发笑。他一不做二不休,放跑一个,还想放跑另一个。不过,他要放跑的另一名重犯,本来也不想叫他把自己放跑。

  人的感情,很多时候不是双向的,而是一厢情愿。菜刀鬼以为自己深爱着红皮鞋,实际上他的爱有毒且有害;于秋凉一厢情愿做个好人,要送菜刀鬼一程,他这莫名的善意,对菜刀鬼而言同样是有毒且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