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_作者:是鱼鳖耶(142)

2019-02-14 是鱼鳖耶

  由于天气冷,他和宋词然谁都没有骑车。这也真是难为宋词然了,他要陪着于秋凉走回家,再从于秋凉家附近的公交车站自己坐车回去。他们一路闲逛回去,太阳光照在前方的路上,凭空让冬日多出了几分暖意。冬日里的阳光,是生机与希望的象征,只要有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人们的屋内就少一些冷清,于秋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白气从手指缝中飘出去,在阳光下慢慢淡化,直至再也看不见。

  街上的确是比夏天要萧条了。于秋凉还是喜欢夏天,伏天除外。天气一热,哪儿就都热闹,他的精神不受他的躯壳拘束,要四处腾飞着去寻找多年前以及半年后的夏季。

  “等毕业了出去玩吧?”于秋凉忽然说,“就是不知道去哪玩儿。”

  宋词然一下子亢奋起来。他天生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偏爱到处跑着玩儿。唯恐于秋凉反悔似的,他抓住好友的手臂,嚷嚷着要对方立字据。于秋凉不过是随口一说,哪儿能想到宋词然竟要自己立字据,登时哭笑不得地站住了。过了片刻,他禁不住宋词然的吵闹,只好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输入一行小字:“毕业以后要带宋狗子出门玩。如果不遛狗,我就是狗。”

  好好的一件事,让他写得和开玩笑一样,然而他的宋狗子并不计较这些。只要他肯陪宋词然出去玩,宋词然就高兴,而绝不在乎是去哪里玩儿。

  换句话说,就算于秋凉是陪他去公园玩玩碰碰车,坐坐旋转木马,他也乐意。他不管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适合他们俩大男孩玩儿。

  两人笑了一会儿,闹了一会儿,走到于秋凉家楼下,又安静了。宋词然一手插着衣兜,一手冲于秋凉挥了挥,一步一蹦跶地跑到了马路对面的车站。太阳照在站牌上,反射着刺眼的白光。于秋凉立在原处,与他隔着一条马路对望,很快,公交车来了,它在车站那边停了一下,马上启程离开。它带走了宋词然。站牌旁边空了。

  一片叶子悠悠飘落下来,它是深冬寄来的信。它已经黄透了,绿色消失在它的身上,它换了一身与冬天更相衬的衣裳。于秋凉深深地看了它一眼,转过身去,却没有急着回家。他此时又不嫌外面太冷了,他拐进了一家便利店,去买酒喝。

  未成年人是不该饮酒的,但是谁也无法从一个人的外表准确地判断出他的年龄。十七岁和十八岁的少年,外貌上并不存在明显的差别。于秋凉付了钱,打开易拉罐灌了一口酒,味道有点奇怪,不如碳酸饮料好喝。于秋凉微微皱起眉,他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甜。有甜的酒吗?他仿佛记得他小时候喝过甜味的酒,可是,他猛地一想,却又不确定自己从前喝过的到底是不是酒。说不定他当年喝的根本不是酒,而是某种饮料——是啊,有些饮料,别人就把它们称作“酒”,虽然它们压根就不是酒。

  于秋凉眯起眼,没从那罐酒中品出什么滋味。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酒。假如他们是想借醉酒来躲避一些事情,那这种躲避的方式未免太愚蠢。让自己失去理智,和疯子一般到处冲撞,这实在是丢人,于秋凉无法认同。

  想要逃避,这很正常。于秋凉也常常想逃避,不如说他从上高中开始就一直在逃避。其实逃避也是有很多种方法的,清醒着逃避总比混乱地逃避要强很多,各种方面都强很多。于秋凉捏了捏手里的易拉罐,想把它扔了,他知道酗酒是有害的,大家伙都知道酗酒有害,却拦不住有些人过量饮酒。

  酒鬼和狂徒,哪一种才叫懦夫?

  于秋凉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疯狂。作为后者,他瞧不起前者。酒鬼的讨厌之处就在于他们什么都不做,还把其他人的正常生活搞得一团糟,而狂放的人,他们充其量只是影响到他们自己罢了,别人瞧着他们,还要把他们当成稀罕故事看,给自己解闷呢。

  对了,这就对了,虽然他害怕生活,可他仍然敢清醒地面对生活。

  于秋凉把空易拉罐拧成一个小麻花,掷进了垃圾箱里。废铜烂铁也是有价值的。

  “哦,抓住你了!”余夏生的声音突兀地出现,打破了四下里的寂静,“你一个未成年人,还偷偷喝酒?”

  “我发愁啊,发愁就得喝酒。”于秋凉狡辩,仿佛他饮酒饮得理所应当。

  余夏生眼角眉梢都泛上了笑意:“那,你说说,你在发什么愁?是数学没考好,还是又要考数学?”他这么说,倒像是能让于秋凉发愁的只有数学一样东西似的。